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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开过的味道°

❤ 文。言岩。

 

爱情的别离，原来只是一个手势。孤独、苍凉、凄美，散发着烟花开过的味道，冷冷的，一地相思，两处寂凉。

——雪小婵。

 

亲爱的，我走了。

 

当你看到这篇文字时，或许我已在飞往巴黎的航班上、而你正笑颜如花依偎在他的身旁，也或许我已不在人世、你已儿孙满堂，更或许你永生永世都不会看到这些文字。若你看不到，便也能少却许多烦恼。我只是想用文字的方式为自己留下点儿什么。至少，你的世界我来过。

 

1．

她叫飘雨桐，是盛开在我灵魂深处的一朵妖孽花儿，于我有着致命的诱惑。我曾用尽全部生命去爱她，却终究负了她。明天，明天她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而我能做的，只有祝福、也只剩下祝福了。

 

9月23日，她和顾鲤默的婚礼将在北京最有名的冥王星大酒店举行。豪华、奢侈、气派，是顾家的风格。婚礼前的最后一日，她该是忙碌而幸福的吧？本就娇艳如花的她，若是披上白纱、再化精致的妆，该是何等惊心动魄的美？我终究是没福气。我早该知道，顾鲤默才是她命中注定的恋人，也只有顾鲤默才能给她真正的倾城温暖、一世安宁。这样想的时候，我的心底泛起浓浓的酸楚和苦涩、如马踏鞭笞般疼痛。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镂空的米白色窗纱折射而来，秋风细细卷动着窗帘在室内留下斑驳细碎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气。我躺在床上，寂静，宛如一具死尸，认真且认命地等待着命运以最残酷最无情的方式与我诀别、将我下葬。

 

还有二十三个小时。只有二十三个小时。二十三个小时之后，我将坐上飞往巴黎的航班，她将披上白纱做世上最美丽的新娘；二十三个小时之后，我将带着对她刻骨的相思在此后的日子里苟延残喘、四处流浪，漫长的岁月里她可会在某个不经意间忽然想起我深情凝望她的模样儿？走笔至此，她精致美丽的面孔在晨曦中若隐若现，耳畔似乎又传来她柔情万千的话语：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她娇羞宛若风中摇曳的水莲花，只一瞬间便醉了我的心窝儿。

 

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娶我可好？

好、好，待你青丝绾正，铺十里红妆可愿？

 

忆及往事，泪落如雨。脆弱忽然变成一面墙，朝我狠狠砸来，我愣在原地，惶恐如无助的孩子。

 

2．

我从未告诉过她，我第一眼看见她时便已认定她会是我此生唯一的爱人。彼时，我正磨叽在清华东门附近的光合作用书店里，请求那个漂亮却懒散的女收银员帮我认真查看一下飘雨桐所著的《慕色倾城》是否真的已经断货。

 

飘雨桐是我最欣赏的女性作家之一，《慕色倾城》我期待已久，不同于以往的短篇小说集，《慕色倾城》里收录了飘雨桐七年来所有的心情随笔。我喜欢她的字，便如同早些年喜欢古龙金庸、喜欢简帧雪小禅、喜欢《诛仙》和《星辰变》。

 

几年来，我几乎收录了飘雨桐所有的作品集，独缺《慕色倾城》。

 

当女收银员终于不耐烦我的反复询问，忽然有清冷的声音传入耳膜：你喜欢飘雨桐？

我回首，见一妙龄少女怀抱书籍于人群中亭亭玉立，她穿黑色紧身连衣裙，裙摆上有乳白色桐花花瓣，齐耳短发，皮肤白皙，眼神儿清澈且明亮，落日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折射而来，那少女的轮廓有种朦胧的辉煌的惊心动魄的美。画面似乎就此定格，背景是人潮涌动的书店，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书香。我有些发呆，有些惊艳，也有刹那间的心慌意乱：是，我喜欢她的文字。

 

女子微微笑了，她的笑矜持、微凉，眼神儿里有着乍遇知己的小小欣喜：跟我回家吧，我家有多余的，可以送你一本。

 

就这样我认识了飘雨桐。八零后新锐女作家，一个热爱文字，以文字为生，在文字里浅吟低唱独舞妖娆的清冷女子。我从没想过自己能认识飘雨桐，她在我心底是偶像一般的存在，如同盛开的白桐花、清洁高雅。我不否认喜爱她文字的同时也曾对她有过无数次的揣测和臆想，但幻想中的画面多数都是唯美浪漫的：我曾幻想过与她邂逅于桐花盛开的四月天，我们踏着落日的余晖走在开满桐花的小道上，兴致勃勃地聊着各自的生活和梦想。也或许我们什么都不做，只安静地依在长椅上并肩看彩霞，春风拂过，有白色的桐花瓣如同精灵般打着旋儿飘落在我们身旁……

 

我所有跟飘雨桐有关的臆想都与春天有关，但我们认识并相爱，却在那年秋天。

 

我叫她桐桐，相爱后我便叫她桐桐。我从未问过桐桐在我之前是否爱过别的男人，尽管她不是处女，我却在她屋里找不到丝毫与男人相关的气息。那么干净雅致的屋子，只是白，纯白米白乳白，触目所及到处是白，被子毛巾沙发地毯，衣柜书橱茶几电脑桌，甚至连窗帘都白得瘆人，唯独阳台上的几株盆栽是别的色彩。第一次去桐桐家时，电脑里正单曲循环着王菲的《传奇》：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记你容颜……我怀疑自己不是在人间，一片雪白的世界里亭亭玉立着身着黑色连衣裙的清冷少女，她张嘴就来：喂，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只因这一句，我瞬间爱上飘雨桐。我颤抖着手臂把她拥进怀里：黑白配，你是散入人间的风景。

 

3．

更多时候，我和桐桐只是一起安静地待着。她码字，我看书，不经意间的对视里总是会含情脉脉、相思漫漫。没错，是相思，碧海深几许，不及相思半，哪怕面对面坐着依旧相思入衷肠。偶尔，她会帮我煮最爱的咖啡、网购帅气的衣服，我会为她做可口的饭菜、给她拍美丽的照片，一起爬山、一起看夕阳、一起在细雨或星空下漫步，我们的生活仿若不染人间烟火，诗意、和谐。每当月亮爬上肩膀，她都会蜷缩在我的怀里，如同慵懒的小猫儿，她说：迟连城，你说这是真的吗？

 

我嗅着她的发香，故意逗她：当然不是真的。你是不小心散落人间的风景，我不过是个好运的摄影师。

 

没错，我叫迟连城，广告摄影的新宠，开本田雅阁，在五道口附近的华清嘉园拥有一套可独立支配的精装修三居室，认识桐桐之前有过几段不痛不痒的恋爱，每日与时尚潮流俊男美女打交道，骨子里却自封为文艺青年。偏爱文字，与桐桐相爱之后更是开始着了魔般迷醉在她的文字里，无法自拔、无可救药。

 

其实生活里的桐桐远没有文字里所呈现的犀利尖锐、冷漠孤傲。她的个性便如同她名字里的那个雨字，既有着雨的浪漫情怀、诗情画意，也有着雨的凄楚悲凉和伤感。她用文字演绎着一场又一场滂沱大雨、淅沥小雨、杏花微雨、春夜喜雨、斜风细雨，凄风寒雨，我漫步在她的文字雨下，浑然忘记了打伞。我总是能从她的心情文字里，看到些许自己的影子，清清浅浅的忧伤和倔强，裹着平平淡淡的孤寂和绝望，哪怕焦躁哪怕气急，嬉笑怒骂中也总是会让人心疼让人不得不折服；我总是能从她的故事小说里，感叹世事沧桑人心莫测真诚不复，情爱也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而已。固执地喜欢着她的每一篇小说，总是出其不意的结局、每每让我惊叹不已，却又每每让我愁思百转。见不得悲伤，是我骨子里的东西，明哂暗讽赋予文字，是她一贯的行文作风。

 

文字里她是如此犀利，时时有着看穿人心、看透世事、看破情爱的精明和睿智。生活里，却又如此纯真无邪、如此简单净白，她本性善良不谙世故、渴望温暖、崇尚一切真善美，她所珍爱的《小王子》至少收藏了二十八种以上的不同版本，每逢星辰满天她都会依偎着我坐在阳台的吊椅上听我用法语给她读《小王子》。我的法语并不好，有些发音极其不准，但她爱听，她总是会扬起脸庞深情且认真地听着，星空下她的轮廓有着朦胧的辉煌的惊心动魄的美，宛如初见。她的眼睛在月色里愈显清澈纯净和明亮，隐隐散发着致命的诱惑，我的瞳孔蓦然黑暗，声音也渐渐沙哑，终于丢开书籍、狠狠吻向她娇艳欲滴的红唇，月亮很圆很亮很红润，吊椅的咯吱声伴着男女的喘息声交织起暧昧的天空……

 

我们的缠绵每次都很尽兴，情感与肉体的双重契合，每每都能很快让我们到达极致的高潮和快乐，然后下一波缠绵接踵而至，似乎永不疲惫、永不厌倦。我们曾有过两天两夜不下床的经历，饿了便叫外卖，累了便睡，醒来继续。

 

每次缠绵过后桐桐都会蜷缩在我的怀里问：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娶我可好？

这样的追问像是一把剑插在我的心间。我沉默着，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上一口，然后在烟雾缭绕的瞬间说：我身子不好，不一定能陪你到老。

她扑到我怀里娇躯颤抖泪流满面：连城，迟连城，求你，求你别这样说，我听着心慌。只有你对我最好，只有你最懂我，你若不在我多可怜。

我的眼角微微湿润，一波接一波的热浪狠狠在心海里咆哮，掐灭香烟，我再次吻住她楚楚动人的容颜，细密温存的吻一点点极其轻柔缱绻地落在她的额头，眉眼，鼻尖，红唇……

 

有咸咸的东西流进嘴里，是两个人的眼泪。

 

桐桐，天知道我有多想坚定地回答你：待你青丝绾正，铺十里红妆可愿？

 

4．

秋去冬来，桐桐的短发渐渐及肩，我们的生活依旧诗意和谐、不染烟火。

只是她再也没问过我：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冬去春来，桐桐的长发早已过肩，长长的马尾摇曳着别样的清澈和妩媚。

只是她的身边多了别的少年，青梅竹马，保准高富帅。

 

顾鲤默，海龟一枚，有着让我羡慕嫉妒恨的家世背景，更有着与桐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少时情谊，学成归国便迫不及待对桐桐展开疯狂追求，他的出现让我愤怒恐慌的同时又有着隐隐的庆幸和心安。

 

七夕节那天我与桐桐一起去圆明园看了荷花展，她娇媚却略带忧伤的容颜在镜头下狠狠刺痛着我的双眼。回来的时候我们步行穿过北大清华、穿过五道口还有长长的步行街，华灯初上时在易初莲花的广场上看一对情侣分手时的撕心裂肺和狠心决绝。

 

男子说：我爱你，但我更爱雨浠，我不能没有她。

女子说：你这个负心汉、薄情郎，你怎能如此待我？母亲早说你不会是我的良人，是我不听劝阻一心一意想着你会真心待我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可笑今天才发现我不过是一腔痴情错托付、枉费我昔日为了你心甘情愿把相思尝，良人啊良人，你如何忍心把我伤？

 

我目瞪口呆，半晌才惊叹：这小女子，忒有才。

桐桐只低头不语，她飘逸的长发随着雪白色的纱裙一起在夜风中飞舞，洁白美丽的脖颈在秀发间若隐若现。我忽然想到一个词儿，美人如玉。来不及调侃，桐桐便猛然扑进我的怀里，她紧紧拥抱着我，狠狠拥抱着我，勒得我骨骼生疼。我听见她呜咽的声音：迟连城，我害怕，我真的害怕。答应我，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一生一世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我的双臂僵硬在半空中，喉咙里忽然开始干疼，心底如针扎般难受。她扬起布满泪痕的巴掌脸儿，哆嗦着手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心形的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颤抖着手打开：连城，你瞧，这是我上个月偷偷去订做的情侣对戒，上面有桐花图案，还有我们名字的首字母缩写，你喜欢吗？喜不喜欢？瞧，我早已长发及腰，娶我可好？娶我可好？

 

我终究没有接戒指，只是轻轻把她抱进怀里，继而狠狠拥紧，几乎要把她的腰勒断。良久，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语无伦次：我娶，我娶，我怎会不愿娶你？天知道我做梦都想你能做我的新娘，今生今世唯一的新娘。十一月，十一月香山枫叶节，我带去你拍婚纱照可好？

 

桐桐的身子蓦然软了下来。

暑热的夏夜里，她的笑梨花带雨，宛如盛开在湖面的白莲花，清澈，娇羞，温柔，风情无限。

 

5．

终究没能等来香山枫叶节，我和桐桐的故事便结束了。

 

故事很狗血，情节很老套。九月九日，我与桐桐相识一周年纪念那天，她冒着大雨来我的住处一起庆祝，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却是我与公司嫩模在卧室里抵死缠绵的画面。包装精致的蛋糕狠狠砸落在地面，“岁月静好”四个字瞬间变得歪歪斜斜，她甚至连一句无耻都没骂，便转身跑开了。我狼狈地推开嫩模，踉踉跄跄地追下楼，却只看到雨幕里她绝望哭泣的背影，一声“桐桐”哽在我的喉咙怎么也喊不出口，只任凭眼泪瞬间弥漫脸庞。秋雨潇潇夹杂着悲伤和绝望将我淹没，彻底淹没。雨幕下，我放声大哭，脆弱惶恐，像个无助的孩子。

 

再次醒来已是深夜，是在协和医院的急救室里。我无视身边医生护士们惊诧愤怒的神情及言语，毅然决绝地拔掉满身莫名所以的管子，打车回了家。蹒跚着脚步上楼，那盒变了型的蛋糕孤零零躺在门口的角落里，“岁月静好”四个字早已歪扭干涸，触目惊心的大红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芒。我蹲坐在楼道里依靠着墙壁，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地上面目全非的蛋糕，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去，整整一天滴米未进，实在经不起这样的甜腻，我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固执地一口口吞咽着，同时咽下去的还有我蜿蜒不断的泪水……

 

蓦然想起昔日与桐桐的对白：

迟连城，你不信永远吗？为什么从来不说永远爱我？为什么你始终不肯让我心安？

永远是最遥远的誓言，也是最美丽的谎言。桐桐，我不想骗你，我爱你只是现在。

迟连城，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惟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岁月静好，岁月静好，岁月静好……

 

三天后，我收到快递公司的包裹，是桐桐寄来的，以往我送她的琐碎物件儿：首饰，书籍，照片，衣服，还有一块我亲手雕刻的玉质美人鱼。我知道，我和桐桐之间，完了，彻底完了。

 

七天后，我接到顾鲤默的电话，说是一周后将与桐桐在冥王星大酒店举行婚礼，真诚邀请我去见证他们的幸福。顾鲤默的声音在电话里有着压不住的喜悦和得意，我隐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故作平静地说：抱歉，我已定好了机票，那天飞往巴黎，不能去参加你们的婚礼了。顿了顿，我又忍不住说：顾鲤默，请好好待她，给她一生一世的幸福和安宁，她不过是个脆弱且单纯清澈的小女子，远不如外表那般坚强。

 

9月23日上午，我静坐在首都机场的候机大厅里，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预演着她和顾鲤默的婚礼：此刻她是否已经穿上洁白美丽的婚纱？她穿婚纱的模样儿一定极美，只不知她精致娇俏的脸上是否也洋溢着幸福快乐的表情？此刻顾鲤默该牵起她的手走进神圣教堂了吧？面对牧师的证言，她与他是否已许下坚定不移的誓言？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会是他给她最浪漫最长情的表白和承诺吗？此刻他们该已交换了对戒、终于完成仪式带领宾客们去了冥王星大酒店吧？那里今天一定很热闹……

 

桐桐，我从不曾告诉过你：我爱你，一生一世，哪怕生命终结。恨只恨情深缘浅，我不想你看到我憔悴至死的模样儿，我不想在我走后留你一个人孤单。九个月前，我便已被查出胃癌晚期，那个嫩模不过是故意演给你的一场戏，我早已决定要独自在浪漫之都巴黎结束自己的生命。很欣慰在生命进入倒计时之际，能看到你依偎在顾鲤默的怀里微笑，请一定好好保重自己、便当我是负心而去……

 

今生是我对不起你，终究是我负了你。

惟愿来生，我们能许一场一见如故眉目成书、此生不换地老天荒。

 

飞往巴黎的航班就要起航。最后看一眼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再见，北京；再见，桐桐……

咦，落地窗外飞奔而来的女子是谁？一袭白纱随风飘曳，竟还长着桐桐的模样？幻觉吗……

 

（完）

 

谨以此文，给我家亲爱的飘雨桐。祝福她，生日快乐、一世安宁。

惟愿岁月静好，此生便这样不远不近地相伴着，相亲相爱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