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匡章是在跟父亲闲谈的时候,知道匡章是个悲剧人物.
现在知道他还是一位威名赫赫的将军, 还知道了,出妻屏子的匡章是在自我惩罚,当对母亲的痛已让他不知所措,当对父亲的爱与恨已无法分清,几欲疯狂的匡章做出了几欲疯狂的举动:在母亲惨死之后,跟父亲之间更甚于形同陌路,在父亲死后,又不忍违背父亲的意志迁葬母亲。不知道那些地狱般的日子他是如何走过,可是,不走过这些爱恨,又能怎样?或许他该去死掉。所以,才有了休掉妻子,赶走儿子的事情,所以,才有了通国皆称不孝的局面。孟子和匡章是朋友,我想,这个伤心而残忍的故事不应是杜撰的。是可忍,亦只能忍。
所以,“父子之间不责善。责善则离,离则不祥莫大焉。”—--《孟子.7.18》。所以,我们应切记,只有朋友之间才可用是否善良来衡量,来取舍,而亲情的浓厚已然是超越了这个标准。 可是,匡章又该怎样“不责善?”
“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叟杀人,则如之何。” 这个假设的故事倡导的是“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而故事的后续却是对舜的褒奖,是对“父子不责善”的推崇。相对而言,舜是幸运的,他所需要取舍的是亲情和天子的地位。不像匡章,割舍的是不可能割舍却必须割舍的父母。也不必苛求舜对被杀者的冷酷和不公,这只是一个假设的故事,只是故事里这个瞎眼的老头,在这几千年漫长的岁月里,一直在为塑造儿子的完美而不遗余力的践踏自己。无疑,几千年来的“瞽叟 ”,应该是个被夸张的人物——只是为了他的儿子。
而对父亲偷羊这件事,也许在今天看来,一个明智的儿子,应该把羊送还失主,甚至在家里对父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证之却大可不必。当年孔子嘲讽的应该是那个不揣其本而齐其末,胶柱鼓瑟的儿子,分不清事情的轻重,耿直之甚,实成笑柄。这甚至够不上“责善”。甚至猜想,那是孔子一种情绪化的负气之言。
父子不责善,是国人根植于思想深处的伦理观念,是真实的顺应了人的天性,就像人类天性就分得清的亲疏、羞耻。也许,其中的美好和光芒让人感动,其中的无奈又让人窒息,但更多的时候体现出的,是人性的温暖。设想一下,如果没有了这种包容,五伦的圈子里该有多少不可思议。事实上,有哪一家的道德观没有它的两面性,生活原本就是一个无穷尽的矛盾体,一件事情,一个道理,光明也罢,魅惑也罢,只要存在就有存在的价值。
包涵父母子女的丑陋,一如正视自身的丑陋,不是纵容不是迁就,是必须接受必须正视必须承担,摈弃这些令人羞耻的东西,丢弃甚至断绝,那只不过是掩耳盗铃,生为父母子女兄弟姐妹,此生此世已是休戚与共,荣辱与共。所以,只能共同修正。也许,这就是世间必有的孽缘。
而我深信生命因沉重而更有分量。
【孟子.8.30】
公都子曰:“匡章,通国皆称不孝焉。夫子与之游,又从而礼貌之,敢问何也?”
孟子曰:“世俗所谓不孝者五:惰其四支,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弈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三不孝也;从耳目之欲,以为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斗很,以危父母,五不孝也。章子有一于是乎?夫章子,子父责善而不相遇也。责善,朋友之道也;父子责善,贼恩之大者。夫章子,岂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属哉?为得罪于父,不得近。出妻,屏子,终身不养焉。其设心以为不若是,是则罪之大者,是则章子已矣。”
【译文】
公都子说:“匡章,满城的人都说他不孝。先生您却和他来往,并且以礼相待,请问是什么原因呢?”
孟子说:“世俗所说的不孝者有五种表现:身体懒情,不顾父母,是第一种;下棋喝酒,不顾父母,是第二种;喜爱钱财,偏爱妻子儿女,不顾父母,是第三种;放纵声色欲望,使父母蒙受羞辱,是第四种;好逞勇玩命,危及父母,是第五种。章子的行为有其中的一条吗?章子,是父子之间为了“善”相互责备,因此而意见不合。为了“善”相互责备,是朋友的相处之道。父子为了“善’相责备,是最伤感情的。章子难道不想有夫妻母子吗?只是因为得罪了父亲,不能和父亲亲近。就赶走了妻子儿女,一辈子不让他们侍奉。他心里认为如果不受这样的惩罚,自己的罪过就更大,这就是章子的为人啊。”
【
战国策.齐策】
秦假道韩、魏以攻齐,齐威王使章子将而应之。与秦交和而舍,使者数相往来,章子为变其徽章,以杂秦军。
侯者言:“章子以齐入秦。”威王不应。顷之间,侯者复言:“章子以兵降秦。”威王不应,而此三者。有司请曰:“言章子之败者,异人同辞。王何不发将而击之?”王曰:“此不叛寡人明矣!曷为击之?”顷间,言:“齐兵大胜,秦军大败。”于是秦王拜西藩之臣而谢于齐。
左右曰:“何以知之?”曰:“章子之母启得罪其父,其父杀之而埋马栈之下。吾使章子将也,勉之曰:‘夫子之强,全兵而还,必更葬将军之母。’对曰:‘臣非不能更葬先妾也。臣之母启得罪臣之父,臣之父未教而死;夫不得父之教而更葬母,是欺死父也。故不敢。’夫为人子而不欺死父,岂为人臣欺生君哉?”
【译文】
秦国借道韩、魏去进攻齐国,齐威王派匡章(即章子)率兵迎击秦军。与秦军对垒,双方各有使节互相交往。匡章便更改了旗帜,让士兵另换号衣,冒充秦军,混入秦军之中。齐国的侦察人员不知匡章之意,报告说:“匡章让齐兵投降了秦军。”齐威王听了,不予理睬。过了不久,侦察人员又报告说:“匡章让齐兵投降了秦军。”齐威王听了,还是不予理睬。就这样,一连三次。有关的军吏请示说:“说匡章已叛变投敌的人,都异口同声,大王为何不派大将军去讨伐呢?”威王说:“这就充分说明匡章不会叛变投敌,又为何要去讨伐呢?”
过了不久,有报告说:“齐军大胜,秦军大败。”于是,秦王向齐王俯首称作“西藩之臣”请求恕罪。左右大臣都说:“大王为什么会知道匡章不会叛变投敌的呢?”威王说:“匡章的母亲启,得罪了他的父亲,匡章的父亲杀了她,就埋在马栈下面。我派遣匡章率兵迎击秦军,勉励他说:‘您如果打了胜仗,全军返还,我一定为将军的母亲迁葬。’匡章说:‘我并不是不能为我母亲迁葬。我的母亲启得罪了我父亲,被我父亲所杀,埋在马栈之下。我父亲未能让我迁葬,就去世了。我没有得到父亲的指示,就迁葬母亲,这乃是对死去父亲的欺骗。所以,我不敢迁葬。’作为人子都不敢欺骗死去的父亲,那末作为人臣又怎敢欺骗活着的国君呢。
《孟子.13.35》
桃应问曰:“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叟杀人,则如之何。”
孟子曰:“执之而已矣。”
“然则舜不禁与?”
曰:“夫舜恶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
“然则舜如之何? ”
曰:“舜视弃天下犹弃敝屣也。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终身訢(欣)然,乐而忘天下。”
【译文】
桃应问:“如果舜为天子,皋陶为法官,瞽叟杀了人,那怎么办?”
孟子说“把他逮捕起来罢了。”
“ 那么,舜不禁止这件事吗?”
孟子说:“孟子怎么能禁止?这样做是有根据的。”
“那么,舜又将怎么办呢?”
孟子说:“舜把抛弃天子之位看成抛弃破鞋一样。偷偷背负起父亲而逃,沿着偏远的海边居住,终生快乐无悔,并因快乐而忘记曾经做过天子。”
【论语.13.18】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译文】
叶公告诉孔子说:“我的家乡有个正直的人,他的父亲偷了人家的羊,他告发了父亲。”孔子说:“我家乡的正直的人和你讲的正直人不一样:父亲为儿子隐瞒,儿子为父亲隐瞒。正直就在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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