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骨灰
我看父亲的最后一眼不是遗容,是骨灰。
在殡仪馆焚烧间的窗口领取了父亲的骨灰。此时我才知道,骨灰并不是粉末,而是一堆杂乱摆放在一大托盘里经过焚烧而断裂的灰白色的骨骼。头盖骨、股骨头、肩胛骨都可清晰辨认,只是残缺不全。
接过托盘,就是接过了父亲!
我问司仪,这有多重,他说不到二斤。二斤?人出生时七、八斤,离世后仅一、二斤,一生一死不过十斤,那剩下的一百多斤去了哪里呢?而这一百多斤就是我们从生到死用了一辈子时间为之奋斗的全部,为了它我们熬干了心血,拼尽了精气,到如今它却化成缥缈,终归虚无,不在十斤之内,一丝一毫不能入土。
金刚经说,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斑驳的骨灰让我看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我们对人最吉祥的祈祷是“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长寿是我们希望生命的长度可以无限拉伸。但生命岂能只有长度?如果一味追求生命长度而放弃生命的宽度、生命的厚度、生命的深度、生命的硬度和生命的温度,那么生命底色就是苍白的,没有活力,没有趣味,没有质量,没有价值,这样的生命就如这斑白的骨灰,血肉分离。以健康为前提的长寿才可“寿比南山”,否则就是“生不如死”。我们不难推断祈祷一个长年卧床、不能自理的病人长命百岁,这到底是在惩罚他还是在祝福他。
生身为苦。人的一生苦多于乐。但愿父亲离开人间苦能是一个解脱。面对父亲的骨灰,我似乎掂量出了若干年后我的份量,也品味出了活在当下的滋味。
当下,当下,只有当下才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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