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儿常对我说：这样烂货我是绝对不要的。如今很多女孩在他看来都非优良品种。可最终他就是爱上了一个他人都认为不是正经女孩惟独他认为是好女孩的妖精——一位妖娆诡异的女人。

哥们儿从部队转业回家，没能如愿以偿进入划派的医药厂。他那传说中存在并深爱他的部队美丽女友也与他分道扬镳。他在部队的历练里自动完成了形象升级：骨节突出，脚大手大脑袋大屁股大，像一个土匪下山。他还老叼着根烟，痞着头，衣冠颓废，重复说着：当兵饮恨五年，不当兵饮恨一辈子。——活脱一流氓军官形象。

哥们儿而今又成了社会闲散游民，他号称自己的武功长进不少，前不久四巴掌撂倒五个人——这事我没亲眼目睹，可我相信。我觉得他以往声色并茂的那些野战场面都是他在为退伍以后找寻出路、开道。他以前头上挂彩绕满绷带的那次，说是被人群殴当口没一个人敢动，只有他猛冲到对手老大跟前抢下其自制的一把小口径顶上了老大的太阳穴。虽说我怎么也没法将他与发哥联系到一块儿，可他的确伤得跟小马哥无差。部队能把人催得有多强，就能把人衰得有多弱。

我常想，倘若我结婚时他还在，不知会喝倒多少好汉。那时，他成为瘾君子的事情已人尽皆知。他爸与我爸是拜把子兄弟，他爸用心良苦地寻遍了我们一帮哥们儿，让好好劝劝他不要再这样堕落下去。我最后一次见到还是活人的他时他已经变得无法理喻，他爸禁止他出家门，叼着烟卷崴在床上的他，对着我们只说了一句：这算什么玩意儿，和那个不能比。

后来，他从家里偷跑了出来，站在妖娆女友的家门口，一手拎着“敌杀死”，狂敲着门。他两个星期没有正经吃过饭了。可女友家人怎肯让一个吸毒鬼跟自己女儿拉扯上关系，哥们儿用力砸门都没用，门已被从里面扣死。

“如果你不让欣出来见我，我就立刻把药灌了……”

为确保女儿的人身安全，在里面的不知老母还是老父狠狠切切地甩出一句：你喝。

哥们儿仰着头，闭上眼睛，像灌茶水般地把一整瓶敌杀死倒进了自己身体。 

之后，他或许是被毒药恶心的气味熏倒在地，或许是饿得毫无生气而慢慢晃悠倒下。

洗了三瓶胃，虽然，他的胃里本是空的。

大夫说，只要他还想活，就能活下去。他爸告诉我：头天他的精神不错。 

第二天，我忙，没顾得上赶去医院。第三天，他爸痛哭着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走了……

说实话，我竟然没感到太过震惊。

出殡那天，哀号震彻，看到哥们儿那瘪缩两圈的青灰的脸——

我蓦然地泪水哗啦啦夺眶而下，恍惚中泪眼模糊，我骂了一句“操”，之后断然转身离去。 

“操”——是哥们儿听我说过的最下流最肮脏的一句话。

哥们儿他爸哭得昏死了过去。

我搞不清楚究竟是两位年迈的老人害了哥们儿，还是哥们儿害了两位老人。 

他的坟，葬在他爷爷的坟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