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乞丐走进我家院子，母亲照例端一碗饭两个馒头给他，“我吃过了，给一穗玉米吧！”乞丐忽然说。母亲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语气也很不善：“出去！要饭有饭，别的什么都没有！”一边说着一边将乞丐撵出门外。

母亲告诉我：“他们都是一些不愿意干活的，出来要些玉米回去养猪，大部分比咱家还要有钱。”又忽然叮嘱了一句：“枫，人不能缺志气，不要总指望别人，人这一辈子说到底还得靠自己，自食其力。”

“那以前有要饭的来你为啥给他饭啊？”我问。

“如果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他们会出来要饭吗？能帮下人家的该帮就帮，谁不会有个难处。”

如果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他们会出来要饭吗？经受灾荒的人们，颗粒无收的人们，如果不是真的活不下去，守土重迁的他们会放下尊严出来要饭吗？

后来因为上学走进了城市，却发现了另外一种乞讨景象。商场附近，街道拐角，甚至是大街两侧，到处都是乞讨的人们。缺胳膊断腿的，痛苦呻吟的，病恹恹让人认为马上就要离世的……匍匐在地，以卑微的姿态向路人不断地乞讨着。习惯性地掏出身上的零钱给他们，有时候没有零钱离开后还会愧疚好久。却总有一些乞丐，让人止不住的厌恶。

高中毕业那年暑假，在广州东站等车时，前面一个女孩的惊叫引起我的好奇，一个老年乞丐端着破瓷缸正在人群中缓慢地移动，每经过一个人，都要停下来摇下瓷缸。他走到女孩面前，停下来呻吟着说：“行行好吧！”他的一个手已经没了，女孩看到很是害怕，抓着男友的胳膊看也不敢看，乞丐依然站在那里，不断地“展示”自己的断手。

在他走到我面前时，我已经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厌恶，我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乞丐怎么可以这样？难道是真的肢体的残缺引起心理变态，以看别人惶恐为乐趣？而且，看他身子还很硬朗，只是断了一个手而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即使是捡垃圾也可以养活自己吧？他又是怎么进来候车厅的？姐姐送我进来还买了一张站台票。我自然没有施舍一分钱。

后来不断地通过电视报纸知道活跃在大城市的很多乞丐其实并不贫穷，甚至要比一般人都要富有，所谓残疾大部分也都是装出来的。有一些村子，是有名的“乞丐村“，出外乞讨是农闲时节的一种谋生方式。或许是母亲的影响，对这类人总是带着一种鄙夷，渐渐地也就不再施舍。

去年秋季，和女友在公园的长凳上坐着休息，远处一个老人走来，遇到垃圾箱就停下来翻出来一些塑料瓶子之类的垃圾，装进提在手上的蛇皮袋。

“你看他！”我指着老人对女友说。“我尊敬这样的人。”一个不管怎么贫穷但是都不放弃尊严的人怎么不是一个令人钦佩的人呢？女友也很认同。

正和女友讨论这类人生存的问题，老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个破瓷缸，伸到了斜对面一对情侣前面，硬币和瓷缸的摩擦声非常刺耳。情侣很是厌烦，转过身当做没看见。

刺耳的摩擦声持续了有两三分钟，终于消失，但马上就在我前面响起。

心目中对他原本很美好的印象早已经荡然无存，他四肢完好无损，走路步伐虽慢但很稳，衣服也还干净，怎么看都不是不能自食其力的样子。

响声一样持续了很久，希望他有些自知之明赶快走掉，但一直不走，最后我和女友实在忍受不了，掏出来零钱扔了进去。我们游玩的好心情也被搅得一干二净，收拾了东西就离开了公园。

前几天，在人民公园又见到这个乞丐。他已经不再背着几个蛇皮袋而只端着一个破瓷缸，似乎也学了点乖巧不再把缸子摇得沙沙响。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向一对情侣乞讨。男的之前在闭目假寐，睁眼看了他一下，继续假寐；女的看到他，低头继续玩手机。我用相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晚上回到寝室，看着这个照片，忽然感到悲哀——那么多人，如此轻易地放弃了属于自己的生命的尊严。又忽然想起那个第一个闯进我记忆的乞丐，愈加悲哀，现在还有那样的乞丐吗？

乞丐，挺直你的腰，站起来生活好吗？

2010年5月3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