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上的村庄（组诗）

 

  || 胡世远

 

 

《戒烟》

 

我小的时候，父亲抽最便宜的烟

丰收九分，大铁桥一毛四，玉猫一毛九

渡江两毛八，团结四毛五……

这些我都记得。直到父亲七十三岁时

得了脑膜瘤，医生嘱咐不可以再抽烟了

打那以后，回到乡下的父亲

爱上了喝浓浓的茶。我看见他老人家

常常狠狠地喝上一大口，仿佛抽烟似的

又好像有很多话在往下咽

如今，父亲去了

那被一场大雪覆盖的村庄

还在我们中间

 

 

《回归线》

头颅，花瓣般
被打开
手术后的父亲
需要哥哥用双手
从后面架着
我在前面，喊着口号
那一刻
七十三岁的父亲
多像一个
刚刚学步的
婴儿

 

 

《天空下》

我的村庄很小
从飞机上往下看
像蚂蚁那么大
父亲
躺在那里
外面长出青草

我们和父亲
都生活在
那片蔚蓝的天空下

 

 

《托梦》

 

大姐说，父亲偏心眼

走了两个多月，只给二姐托了梦

我们却一次也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风吹过

清贫的坟头

最后一片枯叶

呜咽不止

 

 

《风吹菊花》

 

 

那是一条幽深的暗河

我们涉水而过

风，吹开菊花的嘴唇

“好好活下去！”

——你说

那么多的美好，我们

已经错过。哪怕只剩下

一滴水

我也不想，不想就这样

被一朵浪花

忽略

 

 

《转身》

 

父亲走远了

也已成为

不可改变的事实

只是手机相册里

唯一的一张，父亲的照片

让我格外精心

父亲一脸笑容，仿佛

风停了，太阳正从暗处

转身

 

 

《天堂上的村庄》

 

 

一条河流

穿过消失的村庄

灵魂

白云之上

许多日子落叶般离开

剩下清静的皮囊

我

不得不

告诉自己

父亲，他已经去了

天堂上的

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