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语】胡世远近作短诗二十六首

 

《怀念一种冷》

 

还需要更晚一些，夜才能安静下来

我在一座空房子外，等待摘星星的人

与一棵树风中对饮，想象天亮时的

种种可能。谁在我的身体里沉睡？

遥远的湖面，无法确诊的疼痛波光粼粼

除了自豪着诗人与生俱来的清贫

更多的时候满足一种饥饿的高贵

比如：怀念一种冷

 

 

《秋声》

        

只要一枚叶子就够了

这世间数不尽的繁华与落寞

都将沉寂下来。像草儿一样

一棵挨着一棵，享受着

低处的生活

 

“我来过，含着泪水唱歌。”

 

不说人世浅薄，我知道

微笑和愁怅，最终合二为一

被时光埋没

 

《盛宴》

 

清晨的风

像极致的歌谣

唤醒南来北往的客

一条鱼儿找到母亲河

逃过一劫，你说出

一场盛宴——

 

我如愿醒来

我还活着

带着尘世的祝福

游子的梦

 

《那些摇晃的露珠》

 

以各自的方式，泛起微澜

光阴遥远。清晨的泪水模糊视线

我们在贪婪和恐惧里抵达终点

鲜花和墓碑侃侃而谈

 

世事多变。风不仅是风

世界绽放的如此短暂

《向往》

 

我一直在逃离乡村，渴望跃过田间小径

找到光明。到头来深陷围城

现在我反倒羡慕起那些乡下人

他们播种时播种，收割时收割

一年到头过的四季分明。而我却在高楼里

天昏地暗地回忆童年、村庄、往事

一根鱼刺卡住了喉咙，急需一块馒头

降服它归顺

 

忏悔欲望，审视一颗浮躁之心

现在我向往无我之地

落在纸上的煤油灯，放下恐惧和风声

朴素而寂静

 

《寂寥之美》

 

你的沉默，一口井

我无力帮到

 

明月有声。谁的吻

将凌乱的灵魂

一次次唤醒

 

完整的黑暗，暖与冷

化为马蹄下，不可或缺的

尘埃

 

《缺 席》

意外地邂逅忧伤

这是上帝对我的奖赏

 

我至今仍记得

在乡下赤脚奔跑的时光

 

若没有苦难的童年，如今

也许不会这样

 

一别多年，房前屋后的杂草

继续疯长

 

“我怀揣柔软

站在大地之上。”

 

唯一的满足，向善之心

能够遇见故乡的月亮

 

《怀 旧》

 

秋风渐凉的午后，适合怀旧

我们的话题从磨豆腐开始

像一首诗歌一样，有了这样的起句

接下来一群年龄相仿的朋友

相互依偎，立刻意象纷呈

农家孩子过早的忧郁，化作一朵

梦幻的云，又怎会忘记呢

那些年沉默的铁，总是在深夜里

发出尖叫

难得有个机会，一起弯下腰

采摘洁白的棉花，多么美好的事情

紧握一根虚拟的棒槌，敲打出昨天的声音

树上的叶子落下，大地异常安静

外面有风刮过来，我也感觉不到冷

 

 

《客居沈阳》

 

经常有人问我来自哪里

惭愧的是，我用我的口音很难说清

南北混杂的腔调，我更愿意默不作声

除了诗歌，我已山穷水尽

一次次梦见我的乡村、我的母亲

故乡的月亮跟着我，我们不是陌路人

“纯净写诗，纯正做人！”

我和我的影子，相爱相亲

只能这样啦，一个贫穷的诗人

过着富足的余生

 

《破碎之美》

 

像水面一样波光粼粼

 

我可以想象昔日的涛声

或许在白天，也可能在夜晚

爆发的时机仓促了点

那一刻，我没在你的身边

见证颤抖的不安，一个高傲的诗人

也常常在无人的空旷里呐喊

这块有气度的玻璃，像花儿一样

开放在我每天路过的天桥上

我懂你的内心，他们看到的

只是表面

 

请记住我，和你一样

我们需要：阳光下如此斑斓

 

 

《秋风吹起》

 

我需要即将来临的黑暗

将一切假象隐瞒

 

远处雾蒙蒙

对着大海，说出爱

前方的风帆，视而不见

 

这是梦，这是冒险

你的笑脸，度过宁静的夏天

 

美妙的时光，相同的夜晚

秋后的葡萄，开始由酸变甜

 

《万物共生》

 

我学会了接受。天上无阳光

地面无雨水，一切事物死气沉沉地

安放于此。不停地寻找自己

瘦小的蚂蚁躺在辽阔的世界

大口大口地喘息

 

感天谢地。抛开想象的虚拟

那些隐私的情结便有了泥土的呼吸

一棵树习惯与另一棵树遥望着站立

好在它的枝头，还有叶子

金黄的孤独，在风中，散落一地

 

一只醒来的鸟，蘸着自己的血水

将羽毛梳洗

 

 《唯一的叶子》

 

这唯一的叶子

最终将死于孤独

 

弄不清楚，这一刻

我为什么如此专注

 

当它离去，光秃秃的树枝

陷入更完整的虚无

 

敞开夜晚的清醒

柔软的疼痛在风中劲舞

 

一个抱着石头的人

闭上眼睛，想象

自己的坟墓

 

《诗人》

 

每天我都提醒自己：

我是诗人。话音刚落

就听不见风声, 生活的针

一次次扎在我的胸口

我也从不喊疼

好多年了, 我适应了这样的环境

黑夜越陷越深, 我的身体越来越轻

一面镜子, 给双眼

一点点光明……

欢唱吧诗人，记住你的脚印

 

《恐惧的中年》

 

坐在寂寞里，看窗外明亮的事物

在阳光下散发光芒

树杈间的缝隙，随着叶子的飘落

更加空旷。视线一退再退

追随夕阳。以前抱怨时间太慢

现在恐惧的中年在疯长

 

突然想象，低头吃草的羔羊

会不会也有长大的忧伤

当孤独相遇星星和月亮

唯一的捷径，你如是沉默

听星星述说一个人的过往

让月亮找回丢失的村庄

 

越来越多的人，被泥土埋葬

偶尔会在潮湿的夜晚

以一朵朵磷光的形象  盛放在

这亲切的，无法遗忘的地方

 

《曾几何时》  

     

我对我的姓名深信不疑

我对我的性别深信不疑

当我与另一个我，在一首诗里

不期而遇

 

我对刮过的风深信不疑

我对响过的雷深信不疑

喜欢雨过天晴时，光着脚丫

追赶彩虹的孩子，当年的梦

 

给你我的笑容，飞鸟的轻松

从泥土中爬起，再返回泥土

这一段旅程，宁愿两手空空

换来记忆的刀锋

 

为什么总说起从前，一梦醒来

我开始失眠

 

 《空镜头》

 

失去了人物，我写到

再见了，那些坚固和透明的东西

一次次调试焦距后，留下

路人皆知的记忆

 

像一个得了瘟疫的人，需要隔离

我那可怜的蠢蠢欲动，被关在

镜头之外。枝头的叶子多么绿

阳光照耀着大地

 

《柔软的刀》

 

一座空城，一场雨

一条鱼溺死在自己的河流里

 

我所理解的孤独，它是有形的

也是真实的。相互取暖的星星

尽在咫尺，却无法贴近

制造这一假象的黑夜

而水中的月亮，再也无法

原路返回

 

我无意回避这场雨

它攫取了我的泪水

 

 《没有月亮的夜晚》

 

无声地颤栗，仅仅因为感激

一场生命的缘分不期而遇，阳光总是偏爱

微笑的人，爬上高高的灯塔

看月亮，摘星星，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今夜多么安静，当我忘记承诺

好像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纸糊的窗户，一声不吭

一根针，扎入骨头

黑夜没有喊疼，它本能地

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清晨

 

这不是幻影，现在我拥有的

正是美丽之上的核心

点亮一盏灯，我爱每一个黄昏

我爱我的母亲

 

《远去的风筝》

 

虚拟一朵花的心事，和叶子面对面

对于即将到来的黑暗，不必叫喊

夕阳西下，归巢的鸟儿相互嘘寒问暖

看着自己的影子渐渐退后，故作镇定

不让星星看出破绽

 

整个黄昏，坐在怀旧的椅子上

和陈年往事交谈。时而在幽暗处低吟

时而在明亮处高歌，那只父亲亲手纸糊的

风筝，在一个人的叙述里

飘向天空深远

 

叶子最终都会落下，我带不走一片

星星对我眨眼，皓月当空

平凡的日子，起步于一砖一瓦

一针一线，缝合数不清的夜晚

 

一个迎风流泪的人，有足够的能力

不用火，也能将翅膀点燃

 

《立秋日》

 

天空蓝得要命

迷茫，靠着白云打盹

我的身体越来越轻

隐约中看见年迈的父亲母亲

他们还活着，还可以在远方

凝视我的眼神

 

在这条路上，我承受泥泞

随时出现猜不透的陷阱

花开真美。茫然的

是那一地花瓣的印痕

 

秋天，我离落叶很近

 

《喜欢写诗的人》

 

喜欢写诗的人，一定有难言之隐

靠造访的诗句，缓和气氛

黑夜里，一个瞎子举起灯笼

心平气和地告诉我，他看不见光

却可以照亮别人

 

而此时，青山更青，远方更远

所有的意念抱紧，看见白色的床单

你的眼睛，甜蜜的嘴唇

像清风，像细雨，又像美丽的海滩

 

现在只需要一顶帐篷，一个防潮垫

越过语言下的暗流，深情的吻

今夜的静谧和忧伤，皎洁的月亮

妙不可言

 

《漆黑》

 

我们不约而同地想到灯

救命的稻草记住身陷水域的人

 

 《与灯笼合影》

 

一开始

我站在它的侧面

向上仰望

紧接着

我坐在它的身下

目视前方

我搞不清，为什么要这样

一粒饱满的种子

愿意落在潮湿的土壤

按照这样的推理，我应该

搂紧灯笼

不，我应该去

悬挂灯笼

不，不，我应该成为

灯笼

 

《为什么》

 

夜未眠

你点燃的星星在眨眼

为什么石头默默不言

 

人未眠

一轮明月辉映天边

为什么我摸着黑生活

为什么我的心头散发光的灿烂

 

似乎你在哭泣

一滴泪水挂上我的脸

 

《在我们之间》

 

这个秋日的下午

仿佛昨天  

并没有什么新鲜可言

 

无所事事的男人

选择在梦里

延续起幻想的习惯

 

关于寂寞生活的回忆

往事睁开眼

一条河大雾弥漫

 

“请借我火，顺便给我一根烟！”

 

惶恐地生活，为之不安

秋意渐浓。一切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