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那一片神奇的土地——读《白天鹅诗刊》“霍邱诗人诗歌专辑”
(2014-08-24 17: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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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鹅诗刊》准备刊发一组安徽霍邱诗人的诗歌,主编胡世远先生嘱我写几句感想,我非常高兴。虽然我自己不善写诗,但喜欢读诗,对诗歌始终怀有敬意和虔诚。更为重要的是,我也和胡世远先生一样,来自安徽霍邱那片神奇的土地,我的根始终扎在那里,读到来自故乡的诗歌,心中立即升腾起无限温暖,故乡又一次以诗意的形式召唤着我这个久在异地漂泊的游子。
霍邱是文藻之乡,20世纪以来更是出了众多文学大家,蒋光慈、台静农、韦丛芜、韦素园、李霁野……,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我们可以列出一长串声名显赫的霍邱作家的名字。徐贵祥、柳冬妩、胡世远、张烈鹏、陈斌先、穆志强、张子雨、黄圣凤……,这些当代霍邱作家同样成就斐然,备受瞩目。作为一种群体现象,霍邱作家及其创作已经引起了评论界的关注,他们所标示的意义也已经充分凸显,对他们的文本进行系统梳理和深入阐释无疑有着重要价值和深远意义。
在霍邱当代作家群中,有多位作家擅长诗歌写作,比如柳冬妩、张烈鹏、胡世远、李训喜、黄圣凤、方岩、穆志强、王太贵、芜限、雅歌、徐有亭、子艾等,作为个体,他们有着不同的审美经验、艺术视角和表达习惯,从而形成了多元的诗歌景观;作为群体,他们又从不同的美学维度、精神高度和价值向度,丰富了霍邱诗人群的整体风貌。
我们先来看柳冬妩。作为中国“打工诗歌”的代表性诗人,柳冬妩的诗歌最为重要的价值在于对社会转型时期特殊群体——“打工一族”的生存状态与生命体验进行书写,揭示其中诸多难以言说的“隐与痛”。他的“打工诗歌”像一面镜子,映现了社会、文化变革时代人们的生存镜像与心灵挣扎。但这次专辑里选择的两首诗——《对面的阳台》和《一条狗拴在摩托车上》却并非完全意义上的“打工诗歌”,而是为我们呈现了柳冬妩诗歌别样的风景。除了善于处理熟稔的打工题材外,柳冬妩同样善于发现生活中的诗意并将其表达得细腻而精致。我们先来看《对面的阳台》:“门帘深藏着光/只有阴影才是真实的存在/一棵树像一个人一样/抓住阳台上的不锈钢栏/阳台的夹缝里/一条狗/用力地向外拱着脑袋”。诗歌将虚与实、明与暗、光与影、远与近、动与静、人与物都调适得异常协调,整首诗均衡、节制,既不夸张,也不炫技,既有和谐之美,又有生活质感,尤其是“狗”的意象,形象、逼真、立体,诗意盎然,如在眼前。再来看《一条狗拴在摩托车上》:“狗被自己的叫声吓了一跳/全身的毛像被夜风吹起/报警器叫得比它还要尖厉/置身其中的耳朵/无法逃离/狗再叫几声/报警器又立即呼应/狗累了/狗不再言语/狗的内心顷刻崩溃/是什么使自己变得多余/狗沿着摩托车转了几圈/尾巴在屁股上摇了几圈/舌头在鼻子上舔了几圈/往往返返/然后是寂静/然后是一个抬起的头/和一双茫然的眼睛/离群的街灯闪着微光/一阵雷雨袭来/报警器叫红了眼睛/狗已忘记了狂吠/仿佛在另外一个地方酣睡”。也许是选择的巧合,与《对面的阳台》一样,“狗”也是《一条狗拴在摩托车上》的重要意象,姑且不论“狗”这一意象的隐喻意义,单是诗人观察生活的敏感、细腻便令我们惊异,如此一个惯常经见的场景,在诗人笔下却能无比生动、形象,以狗的连续动作入诗,充满流动的画面感和诸多暗示,熟悉了柳冬妩彰显时代命意的“打工诗歌”之后,再读这样的“生活简图”更有一番别样的审美愉悦。
与柳冬妩“在异地”的写作不同,张烈鹏是一个典型的霍邱本土作家,他的文字在那片神奇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开出了美丽的花。张烈鹏有着强烈的文体意识,在诗歌、散文、小说等文体方面均有实践,尤以诗歌成就最大。他近些年诗歌创作数量颇丰,部分诗歌已结集出版,其中多篇佳作入选了《当代新现实主义诗歌年选》等多种选本。综观张烈鹏的诗歌,我们发现,他除了作为淮河岸边的歌者,真诚而热烈地讴歌家园乡土的人、事、物、景之外,更是一个生活的歌者,把最美好的诗意献给了生活中每一个令人感动的瞬间。这次专辑选的《今年,儿童节端午节接踵而至》与《生日,在异乡》便都是对生活真诚的献礼。“今年,儿童节为端午节导游/一定是为了/让儿童的纯真/引领汨罗江上/千百年文化的潮流/让历史、现在和未来/永远拥有/童话般迷人的龙舟//今年,端午节为儿童节殿后/一定是为了/让文化的悠久/成为千百万童年/坚强的后盾
再来看《生日,在异乡》:“生在故乡/生日却在异乡/又一个起点/还是疲惫的流浪/北风在为谁歌唱/一声声有些苍凉/雪花的脸色苍白/飘落是注定的忧伤/独自点一片/往事的烛光/把一方斗室照亮/照亮,可依然不是村庄/索性在寂寞中遥望/任窗外的爆竹/议论着短长”。归乡诗也是张烈鹏诗歌中的重要部分,他虽没有柳冬妩那种真切的离乡漂泊体验,但作为乡土田园的歌者,他同样能够感受到这种漂泊体验的激荡,感受到扎根于坚实土地上的乡愁,并赋咏成篇,游子对故乡的守望、漂泊的孤独、归乡的艰难等丰富复杂的情感都跃然纸上。故乡代表了文化的根蒂,只有回不去的地方才叫故乡,念及于此,读《生日,在异地》我不禁生出一种无奈的忧伤。
黄圣凤是霍邱本土作家中女作家的代表,她近年来在国内近百种报刊杂志和其他媒体发表散文、诗歌一百多万字,获得各类文学奖项三十多次,产生了较大影响。黄圣凤的诗歌想象奇特,在看似毫无关联的多种事物间嫁接、拼贴,从而获得令人艳羡的神奇魅力。比如《爱上林黛玉》妙不可言的想象便颇具穿越般的艺术效果:“都说她是桃花,落英成霞/我说她是含羞草/轻风乍过/倏然合上惊惶的芽//牵住她,走下红楼吧/寒塘鹤影,咱不聊也罢/聊红梅白雪/聊诗酒字画/我取下身上最诗意的那根骨头/亲手做一把古琴给她/琴边挂一尾秋千/摇啊摇啊/摇碎所有的泪,滑向无涯/不许再想外婆家//请她留下/把书房给她/把电脑给她/一屋子的书报杂志给她/好看的内衣给她/精美的手链给她/手工做的绣花鞋给她/四季丰盈的菜园子给她/至于梦里的风景、心头的秘密么/也给她罢/我还准备潜回战国/从三闾大夫那里/借来湘妃竹的种子,给她在园里埋下//只要她不再惦记那块已经发霉的玉/只要她肯留下”。这首诗歌真是浑然天成,在看似略有几分调侃的谐趣中,将林黛玉的身世遭际、性格特征、情趣喜好和盘托出,同时以现代人的眼光穿越漫长的时光隧道与林黛玉相遇,相遇在历史中最为和谐的那一瞬间。我们甚至可以做这样大胆的理解:“我”与林黛玉互为隐喻,两者合为一体,互相指涉,她们的身体和气息紧密关联又息息相通。在这种一气呵成的诗意涂抹中,女诗人的才气已暴露无遗。
再来看《我想用最世俗的方式爱你》,单从诗歌的题目来看,便令人兴奋不已,这与《爱上林黛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枕边长满了黄瓜、豆角、小白菜/从梦里长出来的/因为爱你,我喜欢种菜/喜欢用无污染的深情/收买你的胃,收买你赞誉的眼神//爱你洁白整齐的牙齿,所以总想你笑/喜欢屁颠屁颠跟在你身后/眉飞色舞地说话/不管你是不是忙得根本没听见/喜欢调高嗓子的音量/把头探出被窝喊你/喜欢你递上白开水的时候/对你眨巴眼睛/用骨头里的妖媚,焚烧你/直到成为废墟//喜欢打捞沉船/把那些在岁月里沉下去的句子/热乎乎地拽出来/放在你的鼻子下面/指给你看/那些陈年的泪水和欢颜//渴望一直住在小院子里/小路长满草
作为“80后”诗人,王太贵是霍邱作家的后起之秀。这个有着公司职员、记者、教师多种工作经历的青年诗人,在《诗歌月刊》、《中国诗歌》、《诗选刊》等刊物发表了数量相当可观的诗歌,部分作品入选了《中国诗歌年鉴》、《21世纪诗歌精选》、《2009中国诗歌民刊年选》、《安徽80后诗歌档案》等权威选本,并多次在全国诗歌大赛中获奖。王太贵的诗歌有着颇为成熟的稳定的艺术表达。我们先来看《致橡树》:“橡树骑着一头肮脏的水牛/四处寻找上吊而死的人。那个人,是他父亲/泥土地贫瘠,长出墨绿色的心脏/贫穷的乡村,所有的爱恨都在这里/饱满光滑的橡子,缀满橡树枝头/风吹草动,他们相安无事/一场秋雨,一场暴力/一门宗祠,溪水淙淙,清洗门前的五斗田地/橡树啊!你与我,不该在这石桥上相遇/我用你老父的镰刀/换来了一根柔软的松枝”。这首与著名诗人舒婷的《致橡树》同题的诗歌,在艺术表达上颇为耐人寻味,充分融合了现实主义与象征主义的多种技巧。之所以说它是现实主义的,是指诗歌所要表达的精神,是立足于现实生活实际,从现实生活中生发出来的对身处其中的社会、人生、生存以及生命本身的思考,诗中表达的对乡村、对土地以及对生于斯的人们的追问有一种刻骨的真实。之所以又说它是象征主义的,是指诗歌在意象的选取和意境的营造上充分运用了陌生化技巧以及溢于规范的嫁接,使得诗歌的阐释空间阔大,不确定性因素增多,暧昧、晦涩的诗意与象征隐喻又偏离了现实主义的明确与澄明。
再来看《柿子》:“柿子透体通红,走在南溪镇雾霜覆盖的街道/柿子集体逃课,从红旗山出发,过史河/走了一天一夜,她们渴望赶上扬子大巴/到遥远的盛泽,练习纺织技术//柿子枝头秋意凉,无数柿子安然/在树上晒太阳,吮吸阳光的营养餐/无数柿子在竹篮里变换姿势,过史河的时候/有只柿子不小心,扑通一声,就砸中了/南溪镇脆弱的肠胃//卑微的名字,柔然的来客/贫穷的亲戚,红旗山的留守孩子//柿子,柿子,我要收养你/给你敞篷车上的大苹果/给你机子船里时髦的县城话/给你祖传的瓮坛/给你十万麦香”。这首诗在表达上虽然也不乏想象力和技巧,但要比《致橡树》平缓舒畅得多,更没有因陌生化给我们带来更多智力上的锻炼。《柿子》的语言张力和意义指涉同样可圈可点,“柿子”既可指涉事物,又可指涉离家寻找新生活的一类人群,还可指涉生活中的希望及变动的生活本身,当然我这种理解也许有些过度阐释的意味,但这首诗的确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触动了我敏感的想象神经。
与王太贵一样,雅歌也是一位“80后”诗人。作为女诗人的雅歌,其诗歌明显带有俊逸美丽、疏淡雅致的风格特征。我们先来看《蝴蝶之死》:“总是轻盈地划过/时光的扉页。/飞翔是洁净的书签/年代久远的霉绿短句/谁潦草的注脚/凌乱了记忆。/与草尖相忘于江湖/过鲜衣怒马的生活/你这个妖精你来去/多么华丽。/蝴蝶蝴蝶你爱过我吗?”诗歌清新、纯净,没有荒诞不经的联想和想象,也没有诘屈聱牙的语句,以及晦涩暧昧的表达,而是在颇具意趣与哲思的随意点染中,将人生的小感触与瞬间的灵感充溢在字里行间,颇有五四时期“小诗”的韵味。
芜限是又一位值得关注的霍邱诗人,他的诗歌数量虽不多,精品佳作却不少,并获得了多种诗歌奖项。我们先来看《童年的村庄》:“夕阳拉上霞光的盖头/村庄便次第升腾起袅娜炊烟/象挥舞着的黄丝带/绾起一条条弯弯的村路/踢踢哒哒的牛蹄声/晃晃悠悠的鹅阵/碎步奔走的咩咩羊群/在牧童的鞭声里/挤进低矮村庄的角角落落//月亮升起来/一排排土墙草顶的小屋/赧然地依偎在朦胧中/父辈劳作的脊背
再来看《歌声与微笑》:“日月的眼睛/清晰着季节
在霍邱诗人的诗作中,徐有亭的诗歌具有一种直白的力量。我们先来看《立春之后一场又一场雪》:“2014年立春之后/一场又一场雪/纷纷扬扬
再来看《时光是把无情的梳子》:“又是午夜时分/我再度悄悄地起身/疑似坐在儿时的庭院/披着如水流泻的月光/一脸愁畅//感叹时光的涟漪/随风流逝/挽也挽不住昨日的花香//轻手推开虚掩的院门/那田野的深处/那朦胧的月光下/似有处处点点萤光/我断定那是已故的乡亲/他们的魂魄在慢慢游荡/在留念曾经让他们心焦力瘁的土壤//今夜不是儿时的夜晚/这蛙鸣
胡世远是霍邱当代诗人的重要代表,这位长期客居东北大地的行吟诗人,生命之根始终深深地扎在家乡霍邱那片神奇的土地上。胡世远自费创办了《白天鹅诗刊》和“白天鹅诗歌奖”,在国内甚至国际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近五年来,他始终坚持每天写一首诗,不是说他的所有诗歌都具有很高的思想和艺术水准,单就这行为本身便足以让人心生敬意。在当下这样一个浮躁的年代,能够这样诗意地栖居实属不易。综观胡世远的诗歌,我们发现,处处都是“流淌的诗意”。“流淌的诗意”是我对胡世远诗歌的概括,也是为他作的一篇专论的题目,对此我一直自以为是甚至自鸣得意。在我看来,胡世远的诗歌不是作出来的,而是从生活中流淌出来的,没有任何做作和矫饰,没有任何功利和媚俗,他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的礼赞,对生存的坚韧,对故乡的依恋,对世界的感恩,对希望的坚信,对一切人事物景,一切世间情感的真诚无不让我们感动。因为这些真诚与良善,他的诗歌才能够感人至深;但只有这些真诚与良善仍然不够,他还是一位极具艺术禀赋的诗人,能够用流淌的诗意传达出自已对这个世界的态度。本次专辑选的两首诗歌《石磨》和《煤油灯》便是明证。在《石磨》中诗人写道:“转动的身影,滴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风景/直到岁月喊停//所幸的是,能够把昨天看清/是因为当年我一圈一圈地/转身,并没有像毛驴一样蒙上/眼睛”。简单的一个意象,寥寥几句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诗句,诗人将我们的思绪拉回到遥远的过往,追忆逝水年华中时刻的清醒,是轮回,也是宿命,是时间的流逝,也是生命的成长,是哲理的遐思,也是诗意的复活。
在《煤油灯》中,诗人更是将故乡背在了身上和心上。“我的老家在皖西革命老区/我是七零后出生/说起那时的贫困,我不得不说起/煤油灯,墨水瓶的瓶口放上一块铝铁皮/用钉子钻一个眼/穿进去纳鞋底的线/在瓶里倒上从供销社凭票买来的煤油/再用火柴点燃,黑夜就亮啦/不过,我清楚地记得/每次点亮后,母亲总是用针尖将灯芯/向下捅几下,以至于现在我遇到强烈的光/就会不由自主地摇晃/每逢停电的夜晚,我习惯地想起母亲/那一段现在看来多么幸福的光阴/一片静美的叶子落下,需要我/用百倍的虔诚,聆听”。童年斑斑点点美好的记忆,在诗人的笔下有了新的意义的生成,“煤油灯”下的过往不再是浮光掠影、飘忽不定、模糊不清,而是渗透到灵魂深处,用尖锐的光芒,再次刺痛诗人漂泊的灵魂,无论岁月怎样磨折,现实怎样消损,故乡、母亲都是诗人永远的精神之根,站在遥望故土的东北异地,诗人向我们昭示,他要带着温暖流浪人间。
读罢这些诗歌,我仍然有话要说。这次专辑只是选了部分霍邱当代诗人的诗歌,其他还有包括方岩、李训喜、穆志强、子艾等众多重要诗人的诗歌因篇幅所限未能选入,即使选入的也只是每个诗人的两首诗作,且都是近作。也就是说,霍邱当代诗人群就像一个巨大的宝藏,等待着我们去一步步靠近,进山寻宝,入海探骊,那一片神奇的土地在等待着我们。当然,霍邱当代诗人群的诗歌虽然不乏佳作,但并非全是佳作,整体艺术水平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包括这次专辑选的诗歌在思想性和艺术性方面也不尽是无可挑剔,即便这样,我仍然会欣喜不已,这主要源自内在生命中一种不可阻挡的激情,我热爱我的故乡,我也热爱诗歌,尤其热爱来自故乡的诗歌,看到故乡的诗人群体如此庞大,诗歌创作如此繁盛,不由得感慨万千。这些诗歌或现实主义,或象征主义;或简洁流畅,或繁复雍容;或直抒胸臆,或委婉曲折;或成熟稳重,或青涩单纯;真是繁花满树,摇曳多姿,展现了大别山麓的诗意,楚地蓼都的荣光。诗歌之树常青,祝愿他们写得越来越好。
注:本文发表于《白天鹅诗刊》201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