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脚手架上飞翔

 

我要做一次真正的飞翔

不是望着窗外小鸟的那种遐想

也不是折一个纸飞机

让那种腾空的快感找不到方向

当然，也不是太空人在飞船上出舱

也不是一次商旅

借助飞机的力量在高空徜徉

 

我知道你不信我会飞

其实，我以前也不相信

我知道，我飞不到城里

和城里的孩子一起上学堂

我也飞不到北京看万里长城

也飞不到西安摸摸古代的城墙

 

我认为，我总有一天会长出翅膀

哪怕只飞抵我心爱的姑娘

但，春天走了又来了，有走了

我还是这个城市一段多余的盲肠

藏在最阴暗肮脏的地方发痛

无关这个世界的繁荣与富强

 

我爬上脚手架，站在这个城市的头顶上

看着被灯火淹没的城市就像天堂

我才知道，我在天堂生活了十几年

天堂和地狱其实原是一个样

 

我读初二那年，父亲从城市拉泔水养猪

结果中暑，死在半道的一颗柳树旁

我就和在城里做活的姑父来城里打工

在砖块和钢铁之间收获梦想

我想收获金钱、书本、姑娘

至少一点自由、一点成长、一点开心的时光

最好收获一次像样的飞翔

飞在城市人之间，飞进灯火辉煌

 

砖块和钢筋只能长出楼房

梦想，在钢筋之间找不到发芽的土壤

 

 

我一次次被自己亲手砌成的楼房抛弃

提着铺盖卷走进又一个破败的工地

看着巨大的喘着粗气的挖掘机

我真想给赶走我的人挖一个墓地

但每次葬埋的，其实只有我自己

 

我知道，永远只有我们被活活葬埋

不论是秦始皇还是汉武帝

我们已经习惯不能责怪主席或者书记

就像妈妈养的那头老黄牛

对于最干瘪的草料，都只有咀嚼，然后咽下去

包括玻璃、铁钉和水泥

 

我首先咽下去喜爱的姑娘做他人妻

那一夜，我还咽下去一瓶二锅头和两根焦玉米

我又咽下去我的妹妹被拐到新疆

我递出的烟被公安局长丢进垃圾桶里

 

但是，我终于咽不下啦，我无法咽下我的母亲

母亲也和我一样有巨大的吞咽能力

无论什么痛痒都一口一口地咽下去

咽不下去的，就用木通顺气丸顺气

不知道木通是有损肾脏的禁用药品

替她解毒的肾脏再也背不起

书记或者村长给她的一丁点委屈

无论什么病，我们都看不起

只能看着母亲死在除夕

 

现在，没有母亲的世界与我没有关系

我可以做回我自己

我要飞翔，从脚手架的顶端

飞向我的大地，是的，我的大地

它和我一样被别人踩在脚底

被富商或者官僚转卖，象对我妹妹一样

奸淫、蹂躏，无所不用其极

 

我要告诉你们，我不仅会盖楼房、打地基

我还可以用最高贵的姿态说声“对不起”

我不愿和你们玩低能的游戏

抓在我手里的牌，变成永远的秘密

 

我飞啦，我的生命应该有一次飞翔

用飞翔结束我尊严的生命

让大地接纳我结实的身体

这个结局，我很惬意

 

我不会留什么遗言或交代什么问题

我是清白的，不欠任何人一分一厘

再说，即使留什么话

可怜的人呀，你们都不懂我的逻辑

 

你们就说是一次工伤事故

也可以说是一个轻生者的死亡游戏

这我不管，这一切与我没关系

我只知道，这次飞翔

是我生命里最精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