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的小白帽(“小神曲”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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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丁的小白帽
◇衙外
老丁是老妥介绍给我们的,老妥是祁连县一的哥,当得知我们要沿黑河穿越到肃南县,便把他的连襟推荐给了我们当向导。老妥没夸张,天底下没有比老丁更老实的人了,但老丁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向导,因为给人当向导,并不是光认路就行的。一路上我们折腾再三,一忽儿往东,一忽儿向西,这应归咎于老丁对整个行程没有计划,也暴露出他自己其实连路也认不太清,完全是跟着感觉走哪儿说哪儿。不过,这也难免,在我们之前,黑河上游几无驴友涉足,而老丁也是青海省全面“禁猎”前到此追过野鹿和黄羊。此行算是他的“处女导”,而我估计,他以后也不会再接这样的活儿了。
我开博客已有6年,6年来背景图未换,一直都是我们几个于大雪纷飞中无助地看着老丁,而老丁则牵着毛驴一脸的迷茫……事实上,这一天才是那趟艰苦旅程的头一天,你看老丁头上的那顶小白帽还很干净,当晚,他也为大家找到了一个“五星级”的扎营地——一个废弃羊圈。房顶虽然坍塌,但四面有墙,这是最重要的,因为在深秋的祁连山深处扎营,没有比防狼更紧要的。虽然睡在半尺厚的羊粪蛋儿上,味道有点“汆”,但由于羊粪蛋儿早已干透,在那样的大雪天,倒也是天然隔潮良物。我深切地记得,那天是中秋节,我们在软软的羊粪蛋上铺好地席,然后围坐一团喝酒“等月”,听老丁讲述他打猎时的牛逼往事,夜色中,我看他头顶的小白帽在眼前一晃一晃,像个光标。
但随后的行程,这个“光标”可把大家晃惨了,我们连续暴走几天,每天都行走在各种不确定中,且一路上光剩啃馕了,没吃到一顿传说中的嫩羊肉,以至于到临出山那天清晨已弹尽粮绝,每人只喝了一小碗汤,啃了半个馕,愣是整整走了12个小时,苦啊!
作为向导,老丁确实太无章法,但却有着最本分的质朴。那年由于天冷得早,黑河两岸的牧民提前从秋窝子迁徙到了冬窝子,我们一路上甭提买羊了,连个人毛都见不到。为此,老丁比我们更遗憾,一再说这都是他的错,而且非让我们所有人把背包都卸了给驴驮,如果谁不卸,那“你就是在生我的气”!这且罢了,到后来两日,他连吃饭时都蹑手蹑脚的,这太让人受不了了,我们告诉他,有羊当然好,没羊照样活,朝鲜人民食物短缺那么多年了,依然斗志昂扬,我们吃饱了撑的,钻到这大山里找罪受,饿两天又算个球啊?老丁这才羞赧地笑笑,勉强垫巴几下……好在,路总有走完的时候,穿越第4天,老丁提前出山,然后特意返回来接我们,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用他身上仅有的那点儿钱买的几瓶饮料。那一刻,我看到他头顶的小白帽,脑子里立马就浮现出了《穆斯林的葬礼》里的韩子奇的形象。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经常回想起这一幕,一个羞涩而木讷的干巴小老头,很想向你表达什么,但又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样子真让人心疼。尤其是那顶回回小白帽,在几天的穿越后,汗渍加上风沙,已经有些变黑。离远处看,就像一只灰头土脸的山羊,在苍茫的祁连山深处,踽踽独行,孤独但有力,倔强而坚忍,即便在凌厉暴雪的抽打下,也只是轻轻地咩咩叫几嗓子,然后抖抖身子,继续在被大雪覆盖的大地上埋头寻找和啃食草根,活得盲目而坚强。
(2014年7月8日《大河报·河之洲》已刊发。刊发时因为宗教问题敏感,领导居然让改成了《老丁的太阳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