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站长的迷彩服(“小神曲”之2)
(2012-07-04 18:0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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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游思·行者絮语 |
钱站长的迷彩服
◇衙外
那天是元旦,子夜,当我们几个在火车站接到小钱时,他穿的仍是那身迷彩服。我猜他出门前应是洗过的,怎奈衣服太破旧,加上两天一夜硬座的“蹂躏”,皱皱巴巴的,更形象化地加剧着他的颤抖:“不知道你们这里这么冷啊……”怎会不冷呢,那迷彩服里仅着一身秋衣秋裤!吃罢夜宵,我们把他送到酒店,反复教他怎么用门卡开门,怎么调淋浴,甚至把嵌在墙上的洗发膏挤出来,他一直嘻嘻笑着,羞涩掩不住眼中的新奇。面对这笑容,我心里抑不住悲凉,小钱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这是他头一回走出高黎贡山。而家里之所以派他来,实因他是家族中见识最广的,官儿也做得最大——堂堂贡山县林业局其期保护站的站长!
钱站长是我们那年走滇藏茶马古道的向导,仍记得在贡山汽车站接我们时,他就是这身迷彩服。其实不唯他,整座贡山县街头简直就像一支杂牌军刚被解散,几乎所有男女老少,不管怒族、傈僳族还是藏族,都这身打扮。前两年,缅甸果敢地区发生战乱,你可能在电视上看到过,那里的人也都是这样的装束,根本分不出谁是军人、谁是百姓。为什么会这样?我当时也很奇怪,进山后背包罩即被挂烂才想明白,这地方植被如此茂盛,不管走到哪儿都是枝枝杈杈,也就迷彩服既耐脏又耐扎,就算是挂破俩洞,外人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其期那晚好畅快,山风下,我跟小钱聊了很久,问他好歹也是一站长,怎么就放下工作不干,来为我们当向导,林业局知道了会扣工资吗?“扣就扣吧!”小钱不会说谎,他一边用砍刀为我们削竹竿——他坚持让我们把登山杖收起,而拄着他削的竹竿上路,因为蛇怕竹竿,“竹竿是蛇的爷爷”——一边说,跟我们走一遭,挣得要比他两个月的工资还多:“山里人嘛,不怕走的,反正巡山也是走……”
小钱是傈僳族,高中毕业,是林业局基层少有的“秀才”,被他唤来做我们背工的那几个同族兄弟也都很听他的。尤其是小普,更是唯钱哥马首是瞻。小普当时还不到20岁,也不知哪儿来那么多高兴事儿,一路上都笑呵呵的。刚进山没多久,我正在前面走,突遇一条蛇盘在路当间,正是小普把我推至一旁,轻巧地用竹竿把它挑开:“银环蛇,咬一口要命的……”而小钱此次来郑,带给我们的第一个噩耗就是小普死一年多了。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我当然领教过小普喝酒的豪迈,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生猛的。我们走后不久,小普跟他的一个舅舅喝酒时发生争执,舅舅拎起砍刀就往他脖子上砍。我听后脊梁骨发凉,跟小钱分开后,我也在微醺状态,回家的路上,满脑子都是小普背着竹篓走在前面的样子,因竹篓过于宽大,挡住他身体的大半部分,从后面看,就像一个竹篓长了两条裹着迷彩布的腿……
小钱带给我们的第二个消息,也是他此行的目的。大概就是小普死后没多久,河南项城的一个中年男人来到他们村子,小钱说,正因那人跟我们是老乡,他才很放心。对方用1万块钱把他18岁的表侄女买回去做了媳妇。可一晃一年多,表侄女没能生出一男半女来,男方就打来电话要退婚。小钱的表侄女是个文盲,汉话都说不囫囵,对方又不送她,小钱担心她自己回不到家,就专程跑来接……后来,老末派车全程陪同他从项城把表侄女接回郑州,临走那天,小钱穿得已不再是那件迷彩服,而是我们特意给他买的新衣服,头发也捯饬得很干净,在火车站挥手告别时,颇有一个站长的范儿,只不过不是林业局的,而是计生委的,呵呵。
(2014年7月3日《大河报·河之洲》已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