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桂冬游（卌五）东坡佳话娑婆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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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得胶胶扰扰身，结茅都峤与仙邻。少能寡欲颜长好，老不求名语益真。

许迈有妻还学道，陶潜无酒亦求人。相逢十日还归去，万劫千由了此因。

                                                                                        ----苏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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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头遥望远处气势雄浑的都峤山中峰，高高的崖壁间，隐约可见洞穴间嵌有一座白色寺院——那便是记录着北宋文学家苏东坡与好友邵彦甫一段佳话的娑婆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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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元符三年（1100年）十月，苏东坡晚年被贬海南遇赦后，先受命到合浦等候安排。过了两个多月又奉命北归。他逆南流江而上，到达北流时已是八九月的秋旱时节，圭江枯水，只得请人自札竹筏，舣筏北上。这年正是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公元11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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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圭江北流，已由逆行而为顺水，竹筏轻飘。只一日光景，便进入绣江。竹筏一个转弯，从江上飘来前方钟磬和鸣之声。望去远处容州城东南旧城墙围廓上许多人影晃动。东坡询问经常江上往来的驾排艄公得知：“那里本是唐时容州经略史元结所建‘经略台’，平日只有三三两两文人雅士到那里怀古思幽，唱和赏景。这天为何人多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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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对元结的政绩文采了如指掌。赴海南儋州时曾经过此处，因那时走向生死难卜的天涯海角，心情不佳，无意他顾。此次路过先贤圣地，而且今生今世再无二次机会，能不登台拜瞻圣迹吗?当竹筏行至台前时，他命艄公靠岸，在儿子苏过的扶持下登上了“古经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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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台上重建的堂亭新近落成，这天正值黄道吉日。容州民众正为新建堂亭举行落成大典。

东坡父子无意进入堂内观看热闹，便绕台四周巡看，望能找到七百年前元结所置原物对之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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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父子只向道场瞄了一眼，便离开人多的地方，绕台巡看，来到一块竖立的石墩跟前，墩旁刻有“容疏经略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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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制式，知道那是当年元结在台上竖立旗杆，高悬帅旗的纛座。又见那字体雅气十足，帅而不霸，知是元结手笔。双手抚摸字迹心潮涌动，他眼前就像展现出一幅当年元结在台上高吭吟咏的神态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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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闭目入神怀念之际，忽听身边有人呼：“先生莫非苏学士吗！”东坡睁眼一看，来者正是三年前在藤州结识的好友邵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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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道士说：“早已闻知先生北归，路经此处，只因江水清浅，不见船只过往，故来此静观江上船只，以期相遇；又逢此处道场，前来帮忙。正在法事之中，望有新客观光，见似先生，忙脱下法袍前来寻找，在此会面。”好友相见，自是亲切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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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道士名彦甫，也是被流放至广西并选择在都峤山娑婆岩出家修道的。是当年以勾漏为中心的道家二十二洞天一带的知名道长，对老庄哲学颇有造诣，深藏容州都峤山修身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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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当他听说苏东坡遭贬海南，绕道藤州时，他凭着对苏学士人品与学识的敬仰，不辞劳苦，奔行200余里，赶到藤州造访，二人虽一儒一道，东坡又信佛学，只因仁人之心相通，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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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多日，谈诗论道，饱览山水，十分投缘。使苏东坡一时忘却被再贬之愁绪，心情有所舒缓。邵道士深谙东坡先生月情极深，就在分手前的一个月夜，特邀东坡，二人月下泛舟，共游浔江深叙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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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游中苏东坡触景生情，诗兴大发，便挥毫写下《藤州江下夜起对月赠邵道士》一诗，表白相互结识的深情厚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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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照我心，江水洗我肝。我心本如此，月满江不湍。起舞者谁欤，莫作三人看。

岭南瘴毒地，有此江月天。床头有白酒，盅如白露鲜。独醉还独醒，夜气清漫漫。

仍呼邵道士，取琴月下弹。相将乘一舟，夜游苍梧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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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二人在“经略台”相会时，邵道士仙居都峤山近在咫尺。在他的挚意恳请下，苏东坡举步来到都峤山探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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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峤山是大容山与勾漏山衔接处山麓的一处丹霞胜地。因其丹霞地貌，早为道家视为炼丹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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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600年前东晋葛洪来勾漏修炼以来，先后就有许多道家术士来附近修炼，致使此处成为道教著名的二十二洞天之一。

邵道士居此处已是葛洪800年之后的事了，道教在勾漏容山已结点为线，连线成片了。到了唐代仅都峤山就有九寺十三观的规模。其中灵景寺因受帝封更是远近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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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跟随邵道士来到都峤山，进了一处丹石冠顶，两侧赤石奇立如柱的洞穴，只见山石作壁，清风凉意。穴中有老君神像，案上除供品外，尚有老子《道德经》传。洞有侧室，为邵道士之卧室。整体看去，岩、寺、居浑然一体，清静无染，别有洞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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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巡视一周后，慨然脱口说：“真个娑婆世界！”邵道士笑说：“先生称之‘若水世界’，岂不更合实情”。东坡听了，二人对视：“呵、呵！”会心地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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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所言“娑婆 ”是佛教禅语，即梵文saba的音译。意思是“佛祖教化处”；而邵道士用道家语言表达为“如水世界”是道家理想“上善若水”的省略。一个以佛教语言评说；一个以道家语言相和。原来佛、道二教在这里竟如此和谐而有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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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为东坡都峤访彦甫而专建一道大门，门上题名“娑婆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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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书写方式的变迁，从前汉文横写自右而左，现在则为自左而右。又加之“婆娑”一语是个形似形容词，用来表述舞姿优美，使用率也较高的词，常有误读为“婆娑岩”的，或误评二字“倒置了”，此类都是误判。但是邵道士邀苏东坡访都峤山的佳话，一直在民间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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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离开容州沿绣江北上，水深已可行舟，邵道士陪苏东坡共乘一舟，一直把他送到北流江与浔江交汇处，方才依依惜别。同是天涯沦落人，告别时，患难之友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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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感交集的苏东坡挥笔写下《送邵道士归都峤洞天》诗相赠，然后顺流珠江东去广州。其诗曰：

乞得胶胶扰扰身，结茅都峤与仙邻。少能寡欲颜长好，老不求名语益真。

许迈有妻还学道，陶潜无酒亦求人。相逢十日还归去，万劫千由了此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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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人称都峤山一带为中国儒、释、道“三教一汇”的典型代表，充分体现了中华民族海纳百川，博大精深的和谐精神。如此说来，苏东坡与邵道士的交往，则是典型的三教汇一事例。苏东坡是个大儒，且又笃信佛事；邵彦甫无疑是个道家贤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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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眼中与仙相邻的娑婆岩，如今早已人去岩空，满目荒凉。只能像徐霞客当年一样，在山脚下发出“岩高路绝，可望而不可到”的感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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