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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长沙的冬天，寒气逼人。我早早起床，和同事挤公车，到达岳麓山脚下。

上午10：30，爬山的人还不太多，空气湿湿的。沿着山路往上走，见一栋两层高的楼房，外墙漆成白色，楼体一侧写着“雨花斋”三个字，就是它了。

和同事提脚一股脑儿赴进去。

屋内真安静。

门口摆着圆木凳，有两排，中间空出走人的过道。

用餐的大厅在右侧，一些穿卡其色马甲的人在进进出出地忙碌。有人小声地问我们，找谁。

我说出“廖文忠”的名字。对方双手合一，说那是他师傅，待会就过来。

他带我们沿着狭窄的楼梯上二楼，进入一间宽大的房子，给我们倒茶。

彭勇，是“长沙快乐义工协会”的义工。

我问他担任餐厅的什么职务。

“没有职务，没有经济回报，这里工作的所有人都是义工，都是平等的。”

他戴着眼镜，手里摩挲着一串木珠。鬓角有闪烁的白发。

2

半个小时后，廖文忠出现在门口。

一见面就道歉，说“让人久等很对不起”。他背着一个黑色小包，短款的皮衣，中等个头。说话的时候不紧不慢，表情沉静。

不像一个挥霍无度的大款，像一个为事业疲于奔命的公司小老板。

但47岁的廖文忠早就放下事业，全职做义工。

今年2月，他通过“朋友圈”了解到“雨花斋”，身为佛弟子的他，一时动心，想在长沙也筹备一家“雨花斋”。

次月，在长沙市快乐义工协会的理事会上，他提出建议，并获得赞同。

“雨花斋”起源于杭州。

在广安禅寺有位文全长老，一生对生命恭敬，劝人戒杀、吃素。有一天，他递给徒弟一个铁盒，里面是他一辈子的积蓄，共5万块。

他让徒弟去开一家免费吃素的餐厅。徒弟迟疑，5万块能吃多久啊，没钱了怎么办？

文全长老却回答，能吃多久就吃多久。

一年后，文全长老“往生”，但“雨花斋”却在全国薪火相传。

“现在全国有400多家了，它们不是连锁，经济上没有往来，各自承担自己的费用。”廖文忠说。

我心头一热，感受到传承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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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想法后，得开始行动。

廖文忠首先在朋友圈里发布，许多人表示支持。他建了一个发起人的微信群，里面有60多个人，持续为餐厅募集资金。

“雨花斋”一个月租金两万多，用餐费7千多。今年的8月，“雨花斋”麓山店开始运营。

作为义工的彭勇承担了“雨花斋”每个月的租金。

他靠卖蔬菜起家。一开始自己骑着三轮车，去马王堆进菜。年复一年，慢慢做大，现在他已有四家生鲜超市。

他正在运营一个叫“格林庄园”的项目，以担负起“雨花斋”的租金支出。

中午11点多，陆续有人来用餐。他们在门口的长凳上坐着排队。没有喧哗声，很安静。

大部分是老人，也有小孩，间或有年轻的妈妈或爸爸。每天中午，这里要接待100多名前来用餐的人。

大厅前面的台子上摆放两大盆菜：辣椒炒香干、炖萝卜。

有10多名义工站着服务。给他们递碗、盛饭、盛菜。

廖文忠站在楼道口的位置，侧身给端饭盆的厨师让路。厨师叫黄签，来自台湾高雄。在长沙旅游时，因吃了一顿素食，便决定留下来。

“从饮食里去理解怎样做人。”黄签说。

就如同廖文忠反复强调的“雨花斋”核心精神：拒绝杀戮，没有交易，只有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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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廖文忠并不是我所理解的有钱人。

他现在没有工作，靠之前做生意攒下的钱生活，“没有一个人能把钱的数字固化下来。”

“为什么不继续做生意？”我问。

“奔跑了太久，就是想停下来。以前认为只有不断地挣钱才够用，其实钱多钱少，跟欲念有关系。”

“这世道，不能什么事都用商人逻辑。"

在这里，他看到诸多人性的真相。

一天下大雨，路人进到店里躲雨。其中有一名男子，被店里的文化所感动，在桌上放下一千块钱，没留名就走了。

廖文忠追出门，想说声谢谢，却只在匆忙中拍下男子的背影。

有时进餐的人太多，义工们忙不过来，食客就会提出帮忙。

进餐的大厅摆着一幅“感恩词”，还有一块“止语”的牌子。

廖文忠自己拿了碗，盛了饭菜，坐在桌旁吃。吃完，他指了指桌上的水壶，示意我们可将水倒入碗中喝下去，做到真正的“光盘”。

廖文忠穿过大厅，站在幽暗的走廊里。

“为什么开这么一家免费的素食餐馆？”我问他。

“一个人信仰什么，或做什么事，都是机缘。”他说话的样子，就像一个圣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