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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杀死了他?》及其评论

(2017-09-28 17:29:44)
分类: 小说定稿

是谁杀死了他?

李大唐

 

清明是亡人的节日。收到阳世烧寄的银钱,先人们纷纷钻出坟墓,到鬼街上看戏购物。活着时就喜好一口杯中物的,不免叫上几个狐朋狗友,推杯就盏一番,醉意朦胧地到街口逡巡,想寻找一个垫背的,自己好早日投生。轻生自杀的年轻鬼众,没办法尽快超脱,就兴起一股黑色旋儿风,到处肆意横行。 

母亲从二舅家出来,正在村口等车,脚跟前扬起一个旋儿风。旋儿风越来越大,裹起地上的柴草和尘土,旋得有一丈多高,叫人睁不开眼睛。母亲“呸呸呸”朝地面吐着唾沫,骂一声,滚开、鬼!老人讲鬼怕火更怕唾,她希望能用唾沫,把鬼赶远一点儿。

结果死鬼没有赶远,她却遇见了活鬼。母亲后来跟我说,也跟警察说,她正低头骂鬼呢,一个瘦得跟影子一样的人——她还当一件大衣呢,往前猛地一扑。一辆大拉煤的卡车,“嘎——”地一声停在路边,卡车前轮一侧,流下一大摊子血。

路人纷纷围过来观看。一看是本家娃被压断了身体,不由分说拉下司机,围起来拳打脚踢。司机被打得跪在地上,膝行着向母亲求援,大妈,你都看见了,是他扑到我车前头的,不怪我!

母亲“啊、啊”地应着,人却像是在梦里。笃信佛教的母亲,骤然间感到十分害怕。她浑身发冷,牙花子打颤,一下子愣在原地。 

母亲没心思搭车了,转身奔回二舅家。

母亲进门也不搭话,一下跪倒在外婆的灵前,叫着妈妈、妈啊,放声嚎哭起来。好不容易把母亲劝住,问清事情的原委,妗子埋怨二舅,叫你看着把妹子送上车哩,你提前跑回来做什么。

二舅委屈地说,她非叫我先回来么,我有啥办法嘛。

正在两人报怨之间,明间(客厅)里的座机响了。二舅过去捉起电话,是村口堡子的,老梁,你妹子走了没?

二舅说,叫你的人差一点把人没吓死,哪还有心情搭车!

没走就好、没走就好,给咱作个口证。你叫她在家等着啊,千万别走,我马上过来。

来人是二舅的同学兼好友,当着村干部。干部身子后面,跟着一个老妇人。老妇人两边牵着两个孩子。孩子的年龄差异不大,大的有七八岁,敢于抬头看大人的眼睛;小的看着五六岁的样子,看人的眼神就像小鼠,不敢与人对视。两个孩子的头发,就像有半年没洗,衣裳基本是长袍短褂,大小参差不齐。

老妇人身体有些臃肿,眼泡浓重,眼珠有点发黄。看着凄凄惶惶的,失魂落魄了一般。老妇人看见母亲,就像见了救星,劈头盖脸就问,你看见了,得是?是车把我娃从正面倒的,得是?!你说是呀!对不对,他姑,你说是你看见的,是那个司机开得太快,下坡不踩刹车,把我娃从正面倒的,得是?他姑,看在我老三还有两个娃留给我一个孤老婆子的面上,你就这么说,嗯?!怪我啊,老三,妈不该激你!老妇人声嘶力竭地哭着喊着,拉着两个孙子,齐唰唰跪倒在母亲面前。

大一点的孙子,在地上磕一个响头,膝行到母亲跟前,抱住腿叫着奶奶、奶奶,可怜可怜我这没大没妈的娃吧……

母亲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母亲除了流泪,她能有啥办法。

入夜,干部送来一万块钱,母亲没有收。干部硬要留给二舅,二舅翻了脸,干部才把钱拿走。

担心后面再有什么事情发生,第二天早上一大早起来,舅舅就送母亲搭车回西安,离开这是非之地。

母亲从老家回来,进门放下一壶醋,就沉沉地坐到沙发里,长出了一口气。唉,一年年儿了才回去一次,想都想不到的事,咋就让我碰上了?一天一夜了,我都睡不踏实。人的命,有时候咋就弱得跟碎鸡娃一样。一闭上眼睛,我就能看见,那滩了一地的血哟。

听完母亲的叙述,我能理解母亲。一辈子相信命运信奉佛教的人,遇见这么血腥的事情,心里怎么能安宁。取一粒安眠药让母亲服了,我安慰她说,妈,啥都别想了,想也不顶用,你好好睡一觉。

伺候好母亲睡下,我坐在母亲床边。母亲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我的胳膊,不住地抹眼泪。安顿母亲睡下,我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话响了。我抓起电话。

喂,你这是李大唐家吗?

我说,是。

你母亲是梁晓茹?

是。

你是?

我是咱邰城公安局,大学路派出所的。我姓刘,有个事要问一下你母亲。

我们明天来,你母亲在家吗?

我说,在,不过老人受了惊吓。

这个我知道,我们就是想问一下老人,当时的真实情况。

你们来可以,不过,一不要穿警服,二不要把警车开到我的楼底下。因为单位团购的房子,我害怕同事误解,就加上后面一句。

对方说,没问题。

第二天我没上班,跟母亲在家等着。

两个警察寻上门来,问那一天的经过。两位警察十分客气,不仅按我的要求做了,进门还一不抽烟、二不吃水果,乡里乡亲的,就喝了几口水。警察问得十分很细,车从哪个方向下来?母亲站在哪里?何家老三从哪个方向过来?怎么倒地的,脚朝哪里?母亲看见些啥、听见些啥、车停下没有、周围还有谁?谁先动手打的司机、用的啥工具?

母亲把她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了。母亲说完还加了一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亲眼所见,绝不加盐调醋,绝不凭空捏谎。

周围再没一个人?警察加问了一句。

当时天很阴,又起风了,我急着搭车,卡车轧着人的那一刻,跟前的确再没人!

警察边问边记,记得很详细,基本是有闻必录。警察临走让母亲和我都签了字,并在我扫读完记录后,让母亲摁了手印。

警察走了之后,母亲回屋去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说她感觉电话铃一直在响。一会儿说是警察打的,警察叫她传话;一会儿说是何家老三,骂她为啥做伪证?一会儿是何家老三的老娘跟两个儿子,质问她乡里乡亲的,为啥不替他们说话。 

清明后半月有余,二舅不放心母亲,让表弟顺路到我家来看看。

提起那次车祸,我问表弟,都说何家老三、何家老三、何家堡门子那么大,排行为三的多了,总有个官名吧?

表弟说,自杀的何三,就是何鸿兴。

我一听十分惊讶,何鸿兴,怎么会是他?

表弟说,你想都想不到吧,司机是袁小江,出事那天,他结婚才三天……二婚娶的媳妇,就是班花汪梅。

母亲早年嫁在同村,表弟跟我只差一岁,所以小学初中的同学,基本上都认识。

原来何鸿兴的父亲提前回家退养,初中刚毕业的何鸿兴,接班到机械厂上班。吃上了商品粮户口,身强气硬起来,他就寻下一个媒人,去汪梅家提亲。表弟说,两人订婚没出一年,鸿兴的厂子突然倒闭,3万元买断工龄,他被分流回家。

回家后的何鸿兴,愤然离家出走,一个人外出打工。

何鸿兴走了之后,汪梅的父亲作主,把刚过18岁的汪梅,嫁给个干部家庭。汪梅解决了商品粮户口,可是婚后没出两年,有点弱智的丈夫,啥也没留就死了。

何鸿兴打工回来,没挣下几个钱,人变得有点丢三拉四,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他父亲担心他呆久了出事,就联系一个老朋友,让他去西安打工。

表弟说到这里,我说我想起来了,上大一的时候,我们俩一起去明城墙北门外的自强路,看望过何鸿兴。

表弟跟我的记忆评接起来,当时的何鸿兴,应该是这样的:

他西安当年的在自行车一条街上,帮人卖自行车配件。

身材削瘦,说话罗嗦,但心算速度极快,大大小小、鸡零狗碎,不管卖的啥配件,只要抄齐货单,他的钱数就报出来了,比计算器还准。老板大概就因为这个,才让他留下来的。

何鸿兴早晨馒头就开水,中午晚上都是扯面,3块钱一大碗。晚上一个人守在店里,开着电褥子取暖。他说,他要不是舍不下汪梅,不管是撞车还是喝药,他早就自杀了。只要一想起汪梅,就抱着枕头哭。 

表弟说何鸿兴后来结婚了。从见面到结婚不足20天,过完春节之后,那女的带上鸿兴,一块去广东打工。

没出一年时间,何鸿兴一个人回来了。说起在佛山的工作,瓷片厂,没啥技术含量,就是时间长,8小时之外,加1小时班2块钱,工作是两班倒,每天工作时间,在14个小时以上。订单紧的时候,他曾经四天三夜没合过眼。

第二次回来,是一年半以后的事,何鸿兴一个人回来,安顿父亲的后事。他人还是那么瘦,脸色虽然红润了些,但背明显有点驼了,片刻也离不开香烟,抽几口咳嗽一阵,咳完了继续抽。

他看着总像是担心着什么,眼神里充满忧郁。

果然他这次一回佛山,媳妇就离开他走了。何鸿兴辞工出去寻找,人终于找到了,老婆却肯不回来。结果在一家娱乐场所门口,被他老婆新相好的,派人打坏了脑子。

他只得带着两个儿子,坐火车回家。车票却只能买到郑州。

从郑州下车以后,他一路拣着破烂回家,幸亏孩子没丢。

表弟说何鸿兴胡子拉碴的,看着就像一个野人。他说这次见到的何鸿兴,看着有几分怪异。你跟他说话,经常答非所问。偶尔还嘻嘻嘻的傻笑一阵,一个人自言自语。

    他说他再不到外面闯荡了,他要找着汪梅,把她娶回家。

可惜在他回来之前,汪梅已经结婚,这次她拒绝嫁给干部,嫁了一个司机。

车祸当天上午,何鸿兴跪倒在祖宗像前,呼天抢地的说,不活了、不活了,我实在不想活了。

不想活你就死去,跳井撞车上吊喝药,随便选。成天拿你的死吓人呢,要死赶紧死,死了我给你下葬!何母诅咒说。要不就叫老天爷睁眼,把我先带走,我再也不想听你的唠叨了。一个大男人,活得不如狗!

清明是亡人的节日,节日里冤魂狂舞。

何鸿兴头周年这天,正是鼠年的清明,老天爷稀稀拉拉哭泣一阵,天刚一擦黑,又抽起鬼脸。

这鬼脸招得何鸿兴乘着一股旋儿风,在广阔的天地游荡,搅得与车祸有关的人,个个都不得安宁。

袁小江正吃晚饭哩,忽然感觉头疼恶心,热得坐不下。焦躁不安地乱转。趁汪梅不注意,他偷来一辆卡车,开到了车祸地点。

这鬼脸招得何家母亲,牵着两个孙子的胳膊,到街中间给他捎纸。

儿啊,你安心呆着吧,妈不该给你伤口上撒盐,拣最难听的话伤你。何母哽咽着,让两个孙子跪下。

大孙子叫一声,大,你咋这么心狠呀!整个儿跪伏在地上。

小孙子想着远处的母亲,轻声啜泣着,一边用柴棍拨着火,一边看哥哥奶奶哭泣。

忽然,坡顶上一个瞪着两柱强光的怪兽,喇叭也没有按响,急速地冲下来。

随着对面的车灯一闪,何母看见车兜兜里,坐的儿子何三,满头都是血,知道是她的冤家回来索命了。

何三的大儿子看见他大牵着司机的胳膊,正在抢方向盘。司机的眼珠子葡萄一样,吊在眼眶外面,像是要掉下来一样。

何三的小儿子看见,卡车司机楼子里,就司机一个,浑身缠满绷带。

清明是亡人的节日,节日里冤魂狂舞。

何鸿兴头周年这天,正是鼠年的清明,老天爷稀稀拉拉哭泣一阵,天刚一擦黑,又抽起鬼脸。

这鬼脸招得何鸿兴乘着一股旋儿风,在广阔的天地游荡,搅得与车祸有关的人,个个都不得安宁。

这鬼脸招得我的母亲,忽然感觉胸闷,想下楼去街上烧纸。

我没让母亲下楼。我按照母亲的叮嘱,下楼后出小区朝西走到街道交叉的十字路口,画一个圆圈儿,在圈内烧了几沓纸钱。

母亲说这样烧纸钱,外婆一定能收到,收到了就会拖梦。

    给外婆烧完纸,我另画了一个圈圈,专门给何鸿兴烧一沓纸钱,希望他收钱以后,不要给母亲托梦。

第二天早上起来,母亲告诉我,她并没有梦见外婆,她梦见一辆卡车向坡下俯冲,车上坐的是司机,还有何鸿兴、何鸿兴的母亲。

何母对司机说,朝那个女的撞,叫她不说实话。母亲说后箱还有一车的人(鬼)呢,就朝她开过来,把她给吓醒了。

安慰完母亲,我回想我的梦。我梦见是一辆黑魆魆的卡车,向正在烧纸的一老两少扑来。而司机楼里却空荡荡的,根本就没坐什么司机。 


是谁杀死了他?

----读李大唐短篇小说《是谁杀死了他?》

付增战

 

清明时节,一个失意的年轻人,一头扑向一辆拉煤的大卡车,从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围绕这一死亡事件,路人、唯一的目击者、村干部、死者母亲、警察,一系列与事件有关的人物粉墨登场,维护着自己认为的正义。青年作家李大唐的短篇小说《是谁杀死了他?》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气氛里,拷问着人们的精神良知。

小说前半部分,在那奋然的一扑之后,所有“有理性”的相关者都只纠结在死者何鸿兴死亡的责任划分上,到底是自杀还是意外死亡。有的人急迫的想用苦情和金钱换来自己想要的结果,有的人一副少惹是非,近乎冷漠的理智。只有唯一一个迷信鬼神,信奉宗教的目击者老年妇女,除了坚守自己的道德良知之外,对死亡事件本事陷入深深的震撼和恐惧。

死者何鸿兴的工作生活感情经历在作者笔下一步步揭开,国企工厂倒闭,远赴南方打工,每天工作14个小时以上,辛勤劳作攒不下一张返城车票。孤独落寞,连亲生母亲也在诅咒他,“成天拿你的死吓人呢,要死赶紧死,死了我给你下葬!”支撑死者活下去的一直是他的感情,第一段感情是他最看重的感情,却以金钱名利的诱惑开始,又以金钱名利的诱惑结束。第二段感情曾经让他的“脸色红润了些”,但依然敌不过金钱名利的诱惑而黯然收场,所谓的男女之情总是屈从于金钱名利,终于给了他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击,让一个正常的年轻人被“打坏了脑子,像一个野人”。

死者何鸿兴用一种最懦弱无力,也是最强硬决绝的方式来报复自己的情敌,报复自己曾经爱的人,也报复了这个让让他感觉冷漠失望的世界。

这一次死亡事件好像从开始就已经注定,外表看起来没有凶手,因为死者何鸿兴自杀而死,但死者周围的人好像人人都是凶手,包括死者最亲的母亲,还有他深爱的爱人。

李大唐的视角延伸到一个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身上,关注着我们这个社会的阴暗角落,用冷静客观的有点无情的笔触解剖着人们的灵魂。

李大唐的这篇《是谁杀死了他?》极擅营造诡异阴郁的气氛,让读者不由自主的沉浸在迷离压抑中不能自拔,从而引发深深的思索。对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处理十分到位,主人公何鸿兴除了惊心动魄的那一扑之外,始终以一个间接的形象出现在读者面前,但在对他死亡事件的不同态度,和对他生前经历的回忆刻画上,相关人物的性格特点入木三分,纤毫毕现。能在短短几千字的小说中刻画这么多形神各异的艺术形象,足见作者驾驭人物和解构人物关系的功力。作者甚至有意在重要人物,如何鸿兴的爱人汪梅和那位不知名的妻子身上惜字如金,着墨不多,但大片的留白反而更加留给读者想象空间,让人物的形象更加立体而饱满。

当然,白璧总有微瑕,小说在中间和最后部分诡异气氛的刻画上,与主题联系并不紧密,稍有刻意做作之嫌。在后半部分对死者何鸿兴的生前经历刻画上稍显简略单薄,特别对主人公的心路历程用力不多,也可能影响了对主人公艺术形象的塑造。这个人物本来还可以更立体,更丰满。

谁杀死了死者何鸿兴,相信每一个读者都应该会给出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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