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巴金小说创作的美学特征

 

摘要：巴金的小说是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个丰碑，对巴金的审美批评引起了学者们的关注。本文从“悲剧美”“语言美”“抒情美”三大方面来对巴金小说创作的美学特征的分析。

关键词： 　悲剧美　；　语言美　；　抒情美

受中国当代美学中心主义的影响，80年代后期以来，对巴金的审美批评开始引起学者们的关注。而巴金的小说是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个丰碑，本文主要从悲剧美、语言美和艺术美三方面对巴金小说创作的美学特征进行分析论述。

 

一

  

 从审美特征的总体来看，巴金小说具有鲜明的“悲剧美”。花建说巴金是“从社会悲剧的体验走向悲剧美的创造者”。^①花建的这句话是有道理的。我们可以看到，巴金几乎所有的小说都包含着悲剧性的故事，他创造了一系列的艺术形象都是悲剧性的人物。

    《灭亡》是巴金小说的处女作。《灭亡》（1929）以1926年前后军阀孙传芳统治下的上海为背景，讲述了主人公的悲剧故事，并由此形成了巴金小说具有的强烈感情色彩的基本特色。《灭亡》描写了一个革命的知识青年从反抗黑暗势力而走向自我奋斗、直至牺牲的过程。作品从第一章开始就以阴沉的笔调刻画了一幅阶级对立的血淋淋的图画，在这个背景上，作者巴金塑造了一个恨人类的主人公——杜大心。而小说第一章题为《天边的黑暗中一个灵魂底呻吟》，事实上概括了主人公的全部活动和心情。他有强烈的正义感，有无畏的献身精神；他早年由于爱情生活的不幸离开了家，并“参加了社会主义革命团体”。人民的苦难和个人的不幸齐集一身，使他变得异常阴郁，孤僻。在一次偶然相会中，他爱上了朋友李冷的妹妹李静淑。然而他所信奉的革命“宗教”却是不允许他谈情说爱的，这就使他陷入了更深一层的痛苦之中。他平时从事工会革命工作，与他最为相投的是工会的办事员张为群。染而就是这样一个热心为群众效力的好青年，却在一次运送传单的过程中被捕牺牲了。张为群的死使杜大心深感愤怒和内疚，他决心为朋友报仇，于是他走上了暗杀的道路。在打伤戒严司令后牺牲了．巴金以极其沉痛的笔调描写了这一情节。写到统治者拿着杜大心的头去示众，写到戒严司令不仅没有被打死，相反的，却从这件事中捞到一大比款子，为姨太太买了不少首饰。作者对杜大心所进行的暗杀行为采取怀疑态度，他说：“我自己是反对他采取这条路的，但是我无法阻止他，我只有为他的死而哭。”^②显然，杜大心在《灭亡》里巴金把他塑造成了一个性格悲剧的人物。但是，读者却可以从杜大心的个人悲剧上看到那个时代的社会悲剧。

　　在写《灭亡》之后，巴金于１９３３年写了《新生》。《新生》是《灭亡》的姐妹篇．小说采用日记体的形式，以主人公李冷直接记叙的方式，描写了杜大心牺牲以后给他们带来的精神上的鼓舞和生活上的变迁。《新生》中，主人公李冷与《灭亡》里的李冷判若两人，由原来一个和平主义者，变成了杜大心第二，他的妹妹李静淑的思想也更为激进，明显的带有俄国女革命家的特点。《爱情三部曲》包括（《雾》《雨》《电》），在精神上仍然是《灭亡》的继续。在这些小说中，除去接受了党的领导，真正走上革命道路的知识分子作者没有描写到以外，对其他类型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思想面貌，巴金都着重做了描绘。而这些小说里的主人公身上无一不带着悲剧色彩。

　　《激流三部曲》（包括《家》、《春》、《秋》）是巴金的代表作品，每一部都没有离开悲剧，小说里的主人公大多数都有着悲剧命运。

　　三部曲的第一部《家》，集中展现了封建大家庭制度的典型形态。在高老太爷的统治下，这个家庭内部充满着虚伪和罪恶，各种矛盾在潜滋暗长，逐步激化。就在这一背景之下，作品描写了高氏三兄弟的恋爱故事。其中高觉慧与婢女鸣凤构成了第一个悲剧事件；高觉新与钱梅芬及瑞钰构成了另两个悲剧。这几个悲剧事件虽然原因各异，但在一个基本点上却是共同的：她们都为追求幸福的爱情而和封建礼教及封建专制制度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从而导致了她们命运的悲剧。

　　三部曲的第二部《春》主要描写的是淑英抗婚的故事及与之相对的蕙表妹的悲剧故事。《春》表现为不合理的、丑恶的婚姻制度对妇女的摧残以及作者对封建礼教专制的婚姻制度的控诉与批判。蕙受父母、上司之命，要与自己从未见过的、名声狼藉的男人完婚，不敢反抗的蕙造成了生病致死的悲剧，淑英和蕙一样，也受父母、上司之命，要与自己从未见过的、名声狼藉的男人完婚，而淑英则因受时代、新思潮的影响，在觉民、觉慧的帮助下，逃出了封建大家庭的囚笼。

　　三部曲的最后一部《秋》，表现了旧家庭分崩离析、“树倒猢狲散”的结局。主要是通过对高家第二带、第三代的道德加速腐化以及高家以后续无人的悲剧描写显示出来的，作品自然地把注意力放到第三代的命运上，描写了周枚与高淑贞的悲剧以及觉英、觉群的堕落。

　　一系列的小说都带有明显的悲剧色彩，正如花建所说“巴金经历的正是真正人生意义上的悲剧，潜藏在他性格中的那种软弱、散漫性以及无政府主义倾向，从本质上都包含着现代给定性的惰性－－他竭力要冲破由这种历史惰性所造成的心理阻力，承担起自己应负的历史责任。正是这种包含着历史必然性的深刻的内心冲突中，在难以突破内心‘重围’又一再要‘突围’的苦恼中，巴金深刻体会到了求索光明和自我完善的艰难，体会到了人的本质力量伸展的艰难，体会到了中国社会弃旧图新、走向变革的艰难。也正是在这种‘奋斗的痛苦’中，巴金体会到了由深层心理震荡构成的特殊快感，也就是美学家们所说的‘悲剧的体验’。”^③所以说，巴金小说创作具有鲜明的“悲剧美”。

 

二

 

　“徒鹦∷荡醋鞑唤鲇“悲剧美”，还有“语言美”。从三个方面加以分析巴金小说语言美的特征。

　“徒鹦∷涤镅缘牡谝桓鎏氐闶“朴素”。袁振声说：“巴金对朴素的追求表现为文笔的率直、平易．虽然由于适应情境和内容的需要，某些词带有若干‘雅’的色彩，但运笔却是十分朴直、平易的；没有铺张笔墨，只是朴朴实实、自自然然地描写。”^④确如袁振声所言，巴金小说的语言是朴素的。例如，《灭亡》、《新生》、《死去的太阳》、《雾》、《雨》、《电》等小说，甚至是抗战时期的《火》三部曲和《寒夜》，语言无一不是朴素平易的。没有鲁迅文笔的犀利尖锐，也没有梁实秋文笔的华丽铺张，有的只是朴朴实实，自自然然地描写。

　“徒鹦∷涤镅悦赖牡诙个特点是“明朗”。巴金是以“宣泄”感情为满足的。诚如作家自己所言：“我写的是感情，不是生活。”巴金的这种审美特点使他在语言的运用上，既摈弃艰涩深奥的字句，也不过分追求弦外之音、言外之意，而是以明朗、显露为佳境．这种特点虽然使巴金的文字缺少那种发人深省，回味无穷的内在力量，但却有一种一目了然、豁然开朗的美感，而且有助于感情的宣泄。例如巴金的代表作品《激流三部曲》（包括《家》、《春》、《秋》）就是以明朗的语言来宣泄自己感情的。《激流三部曲》所反映内容的时间跨度是１９１９年至１９２４年，那是时代正在发生巨大变动的五四之后，青年们心中萌动着觉醒，被压抑的痛苦和对光明前途的渴望显得格外强烈，巴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心理，用十分明朗的语言，十分明确的为知识青年们指出了道。在几千年因袭势力面前不要做俘虏，要做旧势力的叛徒。因为一系列不合理的根源在于不合理的制度，而种种不幸的改变要靠自己去抗挣。虽然没有鲁迅先生语言有那么丰富的弦外之音、言外之意，却有使人一目了然，豁然开朗的美感。

　　有一个评论家在三十年代将巴金和茅盾的文笔作了个比较。认为茅盾缺乏巴金行文的自然，但他的文笔结实，读他的文章像爬山，沿路可以看到瑰丽的奇景，然而吃力；读巴金的文章像是泛舟，顺流而下，有时连你收帆停驶的工夫也不给，好处是明快酣畅，但味道不够醇厚。^⑤这个见解是十分中肯的。

　“徒鹦∷“语言美”的第三个特征是“欧化”。巴金作品的语言有明显的欧化特征。巴金的作品里常有词序的颠倒和句式的到装，而这些词序的颠倒和句式的倒装都是欧化的，然而有接近口语的习惯，因而读起来并不感到别扭。在作品中穿插这类句式，不仅使语言新鲜、活泼，而且能够增强它的表现力。

 

三

 

 　有人说热情是一把火，我便说我是一座山，一座压在雪山下的火山。我贮储了那么多的热情，我害怕会有一个大爆发。

　　　　　　　　　　　　　　　　＿＿巴金：《片段的记录》

　“寻徒鸫右豢始走向创作道路，就奉献给读者一颗“燃烧的心”一腔沸腾的情。有读者称巴金是以情动人的作家。这种说法虽不尽全面，却也概括了巴金创作的特色。特别是他的短篇小说，常带着抒情散文的风格，也如一首首抒情诗，深深打动了读者的心。抒情性强这也是巴金小说创作的又一美学特征。

　　解放前，巴金发表的短篇小说约有７０篇左右。这些短篇小说分别收入了《复仇集》、《光明集》、《电椅集》、《抹布集》、《将军集》、《沉默集》（一、二）、《沉落集》、《神｀鬼｀人》、《发的故事》、《长生塔》、《还魂草》、《小人小事》等十三个集子中。这些短篇小说题材比较广泛，有的还取材于异国生活，描绘了异国的风土人情、社会人生，特别是写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给法国人民带来的苦难，以及流亡的爱国者如何坚持斗争的故事。但是，绝大多数的篇章还是写国内的生活。佣工、妓女的不幸遭遇；国民党反动派、日本帝国主义血腥屠杀、狂轰烂炸的罪恶，认贼作父的汉奸，为侵略者辩护的“教授”；起而反抗的青年、坚持抗战的妇女-----都曾是作者描写的范围。尽管这些小说反映的是各种各样的思想内容，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都具有浓厚的抒情色彩。作品所表达的感情或哀怨、或忧伤、或愤怒、或赞叹，都袒露出作者对弱者、对苦难的下层人民的同情，对反动当权者、帝国主义的无比憎恨，对献身于人民解放事业的革命者的赞美。这就是巴金抒情的内涵。

　“徒鸩皇抢渚驳乜凸鄣毓鄄焐活的作家，他对人生的观察总是伴随着强烈的爱憎，总是把自己的感受和情怀在作品中尽情的抒发宣泄。巴金在叙述故事时，往往用抒情的笔调，作者的感情和故事的情节一起进展。

　“徒鹞了在故事中充分表达自己的感情，经常使用第一人称进行写作，并写了不少日记体和书信体的小说。

　　第一人称的写法，正是巴金借人物之口表达自己感情的一种方式。巴金讲，他喜欢用第一人称的写法，“自己知道的就提，不知道的就避开，这样写起来，的确更方便”。^⑥巴金喜欢的短篇小说《狗》就是用第一人称写的，它“写的是感情，不是生活”。这种感情就是作者的感情，来自生活的感情，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帝国主义者在中国的土地上为非作歹，横行霸道，把“华人与狗不能入内”的牌子挂在门口，视中国人与狗同类．对这一切，作者义愤填膺。于是，便借《狗》里的主人公发出了“我要叫，我要咬”的反抗的呼声，道出中国人的共同感情。

　　日记体小说和书信体小说，更易带上作者的感情色彩。巴金的书信体小说多是写富于人情味的爱情题材，写得各具特色。《爱的十字架》写背着沉重的十字架的“我”的“忏悔”。那“忏悔”，如倾泻的瀑布，痛苦、悔恨、爱恋的情感抒发得淋漓尽致。而《一封信》则写得舒缓流畅，叙述之中蕴蓄着深情。

 　“徒鸹股朴诮杈笆闱椋他常常赋予自然景物以喜怒哀乐，其实是作者自己的感情流露。他写渐老的春光，阵雨般谢落的丁香，寄寓着对因情郎战死而陷入了绝望心境的法国女郎的同情。他写“愁眉苦脸”的天空，“忧郁的、暗灰色的云”，沉重的空气，衬托父亲（汉奸）让女儿（玲子）随女东家去日本的决定，给玲子带来的压抑、愁苦的心绪和暗淡的前程，包含着对玲子命运的关心。

　“徒鸷苌倌静的描写景物，在景物描写中大都闪射着抒情议论的火花。克地在《美感》（收入《美学讲演集》）中谈到：“艺术创作中情感表现的独特之处是作者除对人物形象作情感的评价之外，还必须对作品中的人物的种种具体的情绪和情感进行设身处地的体验，许多作家从切身的创作经验生动说明了这一问题。”把创作当作生活的一部分的巴金，和他的作品中的人物同呼吸同命运，他最善于他最善于体验他笔下人物的心绪和情感，甚至到了忘我的程度。他自己曾这样讲，社会的悲惨的图画鞭打他，他的心跳得很厉害，手也不能制止的在纸上移动。人物借他的笔在活动，借他的笔倾诉他们的痛苦。这时他感到自己不存在了。这种“不存在”的感觉正是巴金与作品溶为一体的表现。正因如此，他的作品里流露出的感情没有矫蹂做作，才感人至深。

　“徒鹦∷荡醋鳎不仅有＂悲剧美＂、＂语言美＂，更有＂抒情美＂的美学特征。

　“徒鹦∷档氖闱樘厣借助于他的语言。作为语言大师，他的语言有自己的特色。他的语言朴素、明朗、欧化，亲切自然，本色而热情。而悲剧性的故事通过作者巴金朴素、明朗、欧化的语言叙述出来，真挚强烈的感情表达出来，就形成了巴金小说创作的独特的美学特征。

注释：

　  ①花建：《巴金小说艺术论》[M]

　  ②巴金：《＜灭亡＞七版题记》[A]，载《巴金文集》第一卷，第七页

　  ③花建：《巴金小说艺术论》[M]

　④袁振声：《巴金小说艺术论》[M]

　  ⑤刘西渭《“雾”“雨”“电”——巴金的＜爱情三部曲＞》[A]，见《巴金文集》第三卷附录２。

⑥巴金：《谈我的短篇小说》[A]，《巴金选集》第十卷，四川人民出版社１９８２年版，第２５０页。

参考文献：

[1]巴金.《巴金文集》[c]第十三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版

[2]巴金.《巴金文集》[c]第六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版

[3]巴金.《巴金文集》[c]第三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版

[4]巴金.《巴金文集》[c]第十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版

[5]巴金：《巴金文集》[c]第五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版

[6]巴金.《巴金文集》[c]第十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