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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文明给了我们速度也让我们丢失的感觉人生的重点不是终点而是整个过程 |
分类: 小小说 |
年纪尚轻的金老,之所以被人敬为“金老”,是因为他的权势、地位和金钱摆在那儿;在某些地方或圈子,金老始终是大家望尘莫及的范儿。金老住的是豪宅,骑的是路虎,玩的是英特尔网……一切讲究时速,连身边的美眉也更换得及时。
有一天,一直伫立在时代风口浪尖的金老,咔嚓!从上面掉了下来。一切来得太快,金老想不到的是,疾病也以他所崇尚的速度降临了。七天七夜,辗转于鬼门关前,一朝苏醒,却听得哀声如潮,众亲悲号;金老还以为自己驾鹤西去,早已上天(堂)入地(狱)了。良久,才知是隔壁那位年轻而又显赫的高干,刚与世拜拜了。此人虽不属夭折,但依旧年轻得令人扼腕。前半夜想想别人,后半夜想想自己,金老对自身病况也不容乐观,他半身不遂,嘴歪了,止不住地流着口水,与病前玉树临风的他,判若两人。
在病床上,他常常喃喃而语:“太快了,太快了……”
人问:“金老,什么东西太快了?”
金老只顾自言自语:“我怎么会……太快了,太快了……”
金老养了半年病,身体基本恢复后,重返领导岗位,却已性情大变:手脚尚且利落,但他走得很慢很踏实,而且不再骑路虎,连车都不常坐了,只有天气好,他就推一辆自行车,或骑或推,很寒碜地到单位上班。嘴虽已不歪了,却不再像过去那样伶牙俐齿、诙谐幽默,而是变得沉默寡言,不得不说时,也要三思而后言。另外,他很少在网上飘了,连手机也常常处于关机状态。他现在常说的一句话是:“我确信一些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人问:“是这场病吗?”他说不是,是在他病之前。
金老渐渐的就落伍了,连乌纱帽也降了级,但他无所谓了,在办公室置了笔墨和书帖,竟练起传统的毛笔字来;另外,进进出出随身带的不是苹果手机,而是一只珍袖的收音机,一路哼哼的是咿咿呀呀拖腔拖调的传统越剧……最后,权倾一时的金老竟“虎落平阳被犬欺”,调到一个闲得不能再闲的地方工作,没权没势没油水,上班也可去可不去。大家都替金老不平,唯独金老乐呵呵的,说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从此,金老很背时,很平庸,除了正常的吃喝拉撒睡外,就成天到外面转悠,这儿看看,那儿嗅嗅,露水般湿润了三月的花香,黄昏时一场不期而来的秋雨,某个穿着粗布衣裳进城的农民……以及迟归时回到他身上的那份饥饿,都让金老欣喜不已,说是有些东西终于回来了,他能一点点地感觉到四季的变化,感觉到生命的存在。六月的某一天,金老凌晨梦醒,听到一阵阵蛙鸣从城市的另一边传来,他仔细听听,那应该就是家的方向;于是乎,踏着月色而去。就像把蛙鸣还给了青蛙,金老吸呼着清凉的空气,回到了大地的腹腔,巨大的安全和安宁包裹着他,在满天的星星下,金老簇拥着天地间的某些慢、某些缓,像是再生一般,于月光深处发芽破土。
“慢下来,真好。”金老早已忘了身在何处,向大地慢慢地俯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