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小小说大世界》2013年第3期

赵树义、吴先发和霍东是三哥们，某医科大学的高材生；也是机缘巧合，三人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同一家医院工作，住一块儿，吃一块儿，谁有啥事，一块儿谋划；三人虽情同手足，但志趣各异。吴先发弃医从政，赵树义和霍东全力支持，兄弟中出一个官多好，以后凡事有照应；吴先发踏实做事，步步为营，从一名行政管理人员做起，三五年跨一个台阶，从院办主任、副院长到院长，最后做到市卫生局局长。霍东爱钱，主张君子取财有道，他走的是专家路线，他请赵树义撰写学术论文，职称评定总比同龄人抢先一步，从副研究员、研究员、副主任医生、主任医生，最后成为专家，上电台、上报纸，在几家大医院设有他的专家门诊，到处奔波，到处赚钱。唯有赵树义胸无大志，几十年没挪个窝；干的还是老行当，挣的还是死工资。吴先发和霍东倒也不忘手足之情，凡有方方面面的机会，总是第一个想到赵树义，但他就像扶不起的刘阿斗，总是把好端端地机遇让给了他人。吴先生和霍东骂他傻子，他还乐呵呵的，他喜欢按部就班地生活，工作之余养养花、养养鱼，过着平庸的生活。

吴先发是三人中最早结婚的。他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但找的老婆却不堪入目，是市里某领导的千金。赵树义和霍东都劝过他，何必委屈自己？没有南山捷径，他也照样能当官。但吴先发说女人如衣服，款式如何只是大众的价值，对于穿者，真正的价值在于它的品牌。吴先发清楚自己要什么，他说这样的付出值得。果然，在他老丈人退位之前，吴先发已进入政界，并站稳了脚跟。吴先发当了院长、局长，大忙人一个，漂洋过海，上天入地，满世界飞；但他不忘兄弟，抽空就派车接霍东和赵树义到某处聚一聚，这些地方消费昂贵，内容刺激。吴先发身边的女人越换越年轻，越换越漂亮。吴先发说起他把小三的电话在手机里设为“市长”，每次小三来电话，他老婆就叫他：“快！市长来电话了！”吴先发接完电话，对他老婆说：“市长叫我去一趟。”临出门，老婆就在后面叮嘱他：“好好干！”霍东听了哈哈笑，骂吴先发“真有你的。”吴先发拿了手机给他们看，上面真有“市长”，不知真假？赵树义没有笑，只是心生厌恶。之后吴先发再叫他，他以各种理由推辞了；朋友越走越远，他和他们疏远了。吴先发和霍东都说他变了，赵树义也不反驳。

霍东是紧跟吴先发的，他那些多得不能再多而且都吓得死人的职称，就是吴先发的恩惠。他学术论文搞不过赵树义，医术也没有赵树义高明，很多疑难杂症都是他私底下“请教”赵树义的；但他的名气比赵树义大，人比赵树义红，女人、房子和票子就不用说了；院内知道内情的人，都替赵树义抱不平，但赵树义一笑了之。霍东娶了本院的一枝花，但随着名声和收入的提升，他也和吴先发一样，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常常开了辆宝马，带着时髦美女，一路招摇过市。正当霍东春风得意马蹄疾，宝马突然冲出雨夜，摔下缠绵的山崖，专家一命呜呼，年仅四十六岁。宝马内另有一妙龄少女，倒是伤势轻微，在霍东的丧礼上，女子怀抱婴儿向专家的遗体行大礼，公然声称怀中的孩子是霍东的。事后女子和霍家打起官司来，闹得不可开交。

又过五年，某卫生院因医疗器械致人死亡，亡者家属大闹，揪出某医疗代表；千里之堤毁于蚊穴，医疗代表反水，吴先发被“双规”，贪污无数，罪行千万，锒铛入狱，牢底坐穿。人们奔走相告，全城欢呼雀跃；消息传来，赵树义抚掌叹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年三兄弟，唯有赵树义依旧如故，住在单位分配的简陋套房，每天骑一辆破自行车上下班，一直做到退休；退休之后，他也没有去外面捞外快。尽管有不少大医院想请他去坐堂，因为他的医德医术都是没有话说的。但他一口回绝了。不少人替他感到可惜。他非但没有感到可惜，还甚感欣慰，数十年平平安安过来了；总是对人说，平安是福，健康是财。如今儿子大了，早已成家立业，赵树义每天买个小菜，抱抱孙子，空下来依旧养养花、养养鱼。他觉得这样挺好。他知道自己是个平庸的人，只会挣小钱；退休金已经足够他用了，也就不再企求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