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杭州大雪。大雪后第二天凌晨六点多，住在我们单元的楼长夫人，提了洋锹、小铁铲和扫帚，冒着雪，在居民楼前的露天走廊上热火朝天地忙开了，洋锹敲、铲积雪时，摩擦水泥地发出的刺耳声，敲击地面冻雪的愤怒声，以及雪滞留在洋锹上，铲一锹雪必须敲击几下扶栏的震荡声，将沉睡的人们从梦乡里突然拎出来，就像有把锋利的锉刀在锉磨人们衰弱的神经，折磨得人牙酸，让人再也无法入睡。知道人家在扫大家的雪，知道人家在做好事，整幢被骚扰的人们默默地承受着。

第二天杭州依旧大雪。第三天凌晨五点多，环卫工人刚进入社区工作；我们楼上的楼长夫人也紧跟其后，在露天走廊上又忙开了。那折磨人的扫雪声比昨晨有过之而无不及。二楼一位女住户终于忍无可忍，隔着紧闭的窗户高喊道：“我知道你在做好事，但这么早，人家还在睡呢，你能不能白天再做好事呀？”楼长夫人答道：“好的，快了快了，我轻一点。”楼长夫人是好心，想在邻居上班前，将大家的雪扫干净；却想不到会遭人嫌，不免委屈道：“我是听到环卫工人工作才起来的。”她不知道人们能够忍受环卫工人，却不能忍受她的双重骚扰。但楼长夫人并没有放弃她的执著，开始放慢了扫雪的节奏和压低了噪音；但要不了三分钟，又一切如故了，直到把雪扫完。

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位民工朋友的遭遇。

我的民工朋友在一家私营企业打工，年收入两万多；老板是个好老板，以人为本，每年都组织员工出去旅游一趟，而且已经坚持好几年了。当然，旅游费用都是从每个员工的年收入中扣下来的。开始时只在周边城市玩玩，费用也低，大家无不叫好。但后来，越游越远，今年都上新马泰了，而且费用也高，出去一趟要五六千块钱甚至更多；再说这几年全球金融危机，物价却照涨，员工年收入不进则退，再加上这么高的旅游费用，百分之八十的员工都不去。你不去可以，扣下的五六千块钱，却只能退回一半。可是对于一个农民工而言，不能退回的那两三千块钱，能够派多大的用场呀？

中华民族是一个乐善好施的民族，人人都有一颗善良的心，人人都乐于做好事；但是做好事时只往往从自己出发，只满足于自己的善良心，却不去换位思考，不顾及到他人的感受。新年第一天，萧山发生一场大火，出动了六七十辆消防车，近四百名消防官兵扑救了十二个小时，而且有三位年轻的消防战士遇难；如此惨痛的教训，不能不令人深思，一个已四十八岁的本厂女工为何要放这么大一把火呢？她哪来这么大的怨恨？

对于楼长夫人而言，难道她不知道凌晨扫雪无疑于扰民行为？不知道铲掉积雪之后，路面上只剩下薄薄一层冰，行走时更滑吗？对于私营企业老板而言，难道他不知道昂贵的旅游费用更加重了员工负担吗？员工要的不是玩，而是提高收入与改善工作条件和环境吗？我想他们不是不明白，只是另有所图吧；尽管他们图的，不一定就是利益。

雪还在下。临近年边，提醒那些伪善者，扫大家的雪时，切忌扫雪之后，那些雪还依旧存在，而且雪上还加了一层霜。

      写于2013年1月5日 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