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乡下，人没啥文化，说出来的话也土。有个乡亲见了我，就跟我开玩笑：写书的骗子，读书的呆子；书是骗子写给呆子看的。

    这话不雅。如果不作些解释，还会招人误解。

    其实，乡亲的意思之一：作家都善于说“造话”。这一百年来，散文写得最入味的周作人，就说过“造话”是最接近诗的本质。乡亲的意思之二：真正的读书人都有股呆劲。明代张岱说过一句很得味的话。说一个人没有半点癖好，不可以和他交朋友，因为他对什么都不会有半点深情；一个人没有半点毛病，也不可以和他交朋友，因为他整个人没有了半点真气。你不觉得读书还是呆点好吗？

    我能理解，所以我朝他笑得很灿烂。

    尽管我很想做个“写书的骗子”，可回头看看自己，至多也只算半个“写书的骗子”和半个“读书的呆子”吧。因为书读得比较杂，又比较零乱，而且浅薄得很。乡亲的那个玩笑，有点夸奖我的意思。

    我实在惭愧得很。

    前段时间，很流行叙说世纪心愿什么的，我实在不好意思说，其实我倒想有生之年，做成一整个“读书的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