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把珠穆朗玛峰移到我家门前，我也不会去攀登，那绝对不是让人攀登的山，只怕是连眺望的欲望都没有了，因为谁也仰望不到它的头；你就是把黄山移到我家门前，我也最多爬一次，挑个好天气，爬上去看看黄山的松和云海就足已。我还没有去过泰山，没有看到过泰山日出，但我一点也不觉得遗憾。普天之下凡是成了名山的山，或高，或险，或难，轻易不让人攀登，但就是那么招谁惹谁，节假日还挤，人挤人，看风景成了看人背脊。不去是种遗憾，去了更遗憾。

那样的山水，我一向懒得去看。

我所亲近的，都是我家附近那些小山，无名的山，海拔高不过百米，非常适合人去爬，你想爬上去就爬上去，你不想爬上去也行，在山间或山下走走，也轻松自在。无论是节假日，还是平常日子，都没有成群结队的游客，也没有满山漫野的果皮纸屑和易拉罐；倒不失山的幽静和空旷，草木葱茏，空气清新，野生野长的植物，比那些被人狠狠地整治过的风景区更有醇厚浓郁的气息。一个雨后的下午，我漫步到龙山水库的桥上，一池秋水清亮如玉，盈盈似情人深邃的眼睛；对岸的水竹居孤寂如顿悟的老僧，不著言语；而亭边的高树低藤上，有一些红叶，又有一些绿叶，美得叫人匪夷所思……整座山不发出一点声响，我张了张嘴，很想吆喝一声，但终究打消了这个放肆的念头。以前我们经常往大山深山里跑，找个清静的地方开笔会，这一刻我哑然失笑，原来这样的地方就在家门前，只是我们缺少发现它的心境而已。

这些六七十米、七八十米高的小山，你完全可以拿它作为健身器材来用。十多年前，我开始发福时就每天早晨爬半山，二十分钟就到山顶，看看山前的上塘河，看看东边的朝霞，二十分钟又回到了山下；时间也不觉得紧张，而且不吃力，去上班时精神气爽得就像草丛中的小兽，到了死板的单位还想蹦蹦跳跳呢。在机关上班的同事们，有不少在午休时候，就去山那边走一走，到泉边坐一坐，翠绿中养一养眼，鸟鸣里养一养心，感觉非常好。古人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我是不相信神仙的，但我相信最平凡的山也自有它的仙风、仙气和仙境，那就是山光水月的滟潋、风清于林的端然、疏影横斜的朴拙和花谢花开的随性……这样的山，并不一定都有名，但一定上名堂。是啊，我偏爱高不过百米的小山，它们亲切、自然、随和，就像始终叽歪在一起的邻居、老友和家人，让你真切地感受到，这是你生活的一部分，密不可分。

其实对于人生，我喜欢做这样的小山，也只适合做这样的小山。我恐惧珠穆朗玛峰的高处不胜寒，孤独终老一生；我也害怕黄山的名声在外，生命的四季硬是被划分成旺期和淡期，有多少人追捧就有多少人践踏……而我只想闲散地生活，像门前的小山那样相坐相忘于尘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