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底，我想简装修一下房子，就在“十九楼”网站上发了个帖子。哇！一夜之间就有六十多个人加我QQ，吓死人了。油漆工王小虎是当晚所联系的第五个人选。联系到他时我真的累了。他们无不刨根问底、漫天开价，翻来覆去，折腾得头大。王小虎说他自己只会漆墙面，不会铺地砖，但他坚持要过来看看。很有诚意。我问他住哪儿？他说良渚。我说从良渚到半山有一个小时路程，还是算了吧。因为他只漆墙面，不铺地砖，一个简装修要分两块做，我嫌麻烦；而这么远的路让他空跑一趟，我也不好意思。他说没关系，从良渚到半山一刻钟就够了。我暗自好笑，一刻钟，你骑电瓶车飞过来啊。

第二天早晨，我还在床上，王小虎就来电话了，说他已经到半山。他带了个同伴，两人很年轻，二十郎当的样子，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但有着超越年龄的老练；他们穿着迷彩服似的旧衣服——也不知干了多少活才有的花色——，不像来谈生意的，倒像来干活的。第一印象不错。看了房子，就油漆墙面的活，他开的价也合理。后来谈到铺地砖，他说他可以叫人做的，于是我就把全部的活包给了他。于是，就跟他签合同。他很吃惊，说干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跟人签过合同。但对于书生如我者，似乎有一张纸比较牢靠。他签了字，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像曲蟮屎；想必没啥文化，但会上网，而且知道在“十九楼”上揽生意。

这天下午，他打电话给我，说墙面里层是油漆，铲不下来，问我怎么办？我跑过去，他们已经铲了大半，外层的白涂料像墙体漏水后起了泡，一铲就下来，但里面一层绿漆怎么铲也铲不动。王小虎建议在这层油漆上再刷一层油漆，就能盖住它。我问白油漆能盖住绿油漆吗？他说能。那就这样了。我说你们出手倒是快，今天就能铲干净了。他笑笑。第二天我去转转，房子空关着。我想他接下我的活后，大概又去干别的活了。第三天下午，他打电话说地砖铺好了，叫我去看一下。哇！真是神速。新地砖上满是白水泥，也看不出啥。王小虎和同伴正忙着漆墙，我们闲聊了几句，知道他是贵州人，十二岁就来杭州打工；今年二十一岁，已经成家立业，有个一岁多的小男孩。

到了第五天晚上，王小虎打电话给我说，房子好了，叫我过去。我想他大概漆了一遍乳胶漆，叫我看一下效果。谁知他说全部完工了，交货了。这大出我的意料，这么快啊？不是说漆一遍乳胶漆要三天才干吗？漆两遍就得六天，前面还要刮老粉，最起码也要十来天；而且合同上签的是二十天交货，两者的差距也太大了。但他现在又说，乳胶漆两个小时就干了。我心里就不爽，野鸡队就是野鸡队，干活粗制滥造。这时候晚上六点多七点不到，他老婆打电话问怎么还不回家？我的心软了软，唉，算了，都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呢？我从ATM机上取了钱给他，随后自己搞起卫生来。拖地时我发现有一块地砖有裂缝。我连忙打电话，他又打电话给地砖工，地砖工又打电话给我，问我裂缝是白色还是黑色的？我管它白色不是黑色的，既然刚铺好就裂了，你就得给我重铺一块。地砖工说不可能，他铺时好好的，不是他的责任。地砖工跟吃了枪药似的。随即就把电话掐了。我又打电话给王小虎，王小虎说他明天来看。第二天一看，不是碎了一块，而是四块。他说，他明天叫人来铺。

第二天上午，王小虎带地砖工来了。地砖工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矮墩墩的，一头冲天短发，满脸凶相，他看过之后，硬说是我用榔头敲坏的，气得我肺都要炸了。你说我有病啊，花钱请人铺地砖，然后自己再敲坏它？但他罢工，不干，因为责任不在他。我也知道责任不在他，肯定是王小虎为了赶工踩坏的。我低声下气地劝说他先把活干了，责任事后再定。终于，他软了下来，开工了。他是安徽人，在杭州打工也有十多年了，有四个孩子，大女儿就在浙江传媒学院读大学。他说他干一天是三百块，这半天活少说也要一百。王小虎朝我使眼色，让我关了门先走，其余的事他来处理。但地砖工就是赖在屋里不走，扬言给钱走人，不然他就把这几块地砖敲了。我明白他的心思。王小虎说一百块没有，五十块他给。但地砖工不肯，非要一百，还说这样已经便宜我们了。两人摩擦的火药味越来越重，不知怎么一来，就在走廊上扭打起来。毕竟王小虎年少气盛，地砖工被压在底下。我忙将他们拆开。虽然气势上王小虎占了上风，但他的左手却被地砖工手中的钉子划伤了。我说这大过年的，为了五十块钱至于吗？这要是伤了人，你们年还想不想在家里过了？经过这一番肉体的较量，地砖工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有些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五十块，走了。王小虎也走了。我锁门时心里怪怪的，就为了五十块钱，一个男人就把另一个男人按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