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文学与人生》2012年第2期

小偷第一次上干部家，干部并没有把他当回事。干部非但没有把他当回事，而且还觉得他特别傻，傻到冒泡儿，放着干部书房里的古董字画和名表他不偷，放着美女卧室里的金银首饰和珠宝玛瑙他不偷，偏偏去偷那些体大笨重的东西（小偷把客厅、书房和阳台里的礼品全掳走了）。这些真假难辨的好酒好烟燕窝鹿茸什么的，果然价格不菲，但总价值也就三五万块钱吧；而一块名表就值十来万块钱，那些古董字画就更不用说了……两者岂可同日而语？干部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和美女哆嗦着急急地把家里家外翻了一遍，又复查了一遍，才确信只是如此而已，干部便哈哈大笑道：“小偷啊小偷，你咋就这么傻呢？！你咋就傻得这么可爱呢？！”

“农民！”

“绝对是农民！”干部最后总结道。

干部笑声刚落，小偷又来了。他好像是听到了干部的嘲笑，而且就是冲着他的嘲笑来的。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或下午，大白天，小偷把干部藏在书房里的古董字画统统掳走了。

这等于是给了干部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不是说我傻吗？哈哈，我那是欲擒故纵，骗你的。因为那天我初来乍到，没有任何准备，一下子掳不了那么多宝贝，又怕打草惊蛇，所以没敢碰它们；照我们的老规矩出门不走空趟，就顺手把你家的礼品掳走了。但你也别小瞧了那些礼品，放在你家阳台上的那几包陈年干货，你可能没有注意到，其中有一只金华火腿盒子里，装有八万元现金。

这是什么小偷吗？他居然给干部留了纸条，告诉他干货里有现金。这等于是给了干部一记响亮的耳光还嫌不够狠，又在他的伤口撒上一把盐。干部那个痛啊！痛得就像一头发疯的雄狮，在家里横冲直撞，七窍生烟。他对假想中的小偷咬牙切齿：“敢偷老子的东西，你会死得很难看！”

其实，小偷第一次得手后，干部虽然自嘲那些失窃的礼品都是垃圾，他和美女吃也吃不完，送也送不光，每次等到过期变质当垃圾扔出去又嫌麻烦、又嫌扎眼，这下倒好，小偷帮他们妥然处理了，省得他们头痛；但他心里依旧紧张得不行，恐怖啊同志们，小偷能够随随便便地到他家里入室偷窃，岂能等闲视之？所以，贼出关门，亡羊补牢，干部找到环宇修锁行的姜胖子，将家里的锁统统都更换了（除了保险箱）。姜胖子拿自己的性命担保，他推荐安装的防盗锁，绝对万无一失。谁知没两天功夫，又着了小偷的道。

痛并愤怒着的干部，第一反应就是找姜胖子算账。他不是说万无一失吗？这么贵的防盗锁能顶个屁用！这该死的姜胖子跟小偷有什么两样？还不是把他十多年精心搜刮来的古董字画就这样拱手相让白白便宜了小偷？且不说这些古董字画是否价值连城，主要是他干部就好这一口，喜欢。现在他的心肝宝贝都被小偷掳走了，这等于在干部的胸口捅了个窟窿（或者是万箭穿心），那个痛就不是一般的痛，痛得只有干部自己知道。

他要姜胖子赔！赔死他！赔不出让他拿命来赔！他妈的，这年头钱是这么好赚的吗？

干部气势汹汹地杀向环宇修锁行，杀到半路上，他的脑子开始转动了，他的思维能够站到高一点的地方，瞧着自己一脸想杀人的样子，就惊出一身冷汗来，脚步就慢下来了。他找姜胖子有什么用呢？东西又不是他偷的，姜胖子能为他做的，也就是拉他去派出所报个案。

仅此而已。

而他最怕的，就是这个，报案。

他这事经不起人查。若是警察查到这些古董字画的出处，他就得出事。土管局的老莫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年初就因为他的办公室失窃了，局里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想不报案都不行；结果怎么着？案子倒是破了，他也锒铛入狱了。

都能见到环宇修锁行了，干部毅然转了身，打落牙齿他也只能和血咽。

对于这些古董字画，美女并不像干部那样有切肤之痛，她更多的是对干部冷嘲热讽，这些破碗烂纸，平常他碰都不让她碰，宝贝得一塌糊涂，还大言不惭说这个值多少钱，那个值多少钱，她当时就问，既然这么值钱，赶紧换了去炒房炒股去钱生钱啊，如果嫌炒房炒股风险大，那就存到瑞士银行去，又保险又有利息；将来儿子去国外读书求发展也用得着，总比你死抱着破碗烂纸来得有意思吧。但干部不，决不，她说什么都没用。现在好了，小偷一上门，啥也没有了。活该！不听老婆言，吃亏在眼前。

美女骂归骂，心里却也在犯愁，她就怕小偷回头；这小偷一回二回偷顺手了，熟门熟路的，说不定哪天他又来了。

这也是干部所担心的。

虽然这回损失惨重，但家里远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偷的东西还多着呢，不能不防；但是怎么防呢？干部是浆糊脑袋，美女是脑袋浆糊，谁也拿这该死的小偷没办法；倒是儿子提醒了他们，干将说：“干吗不请高大爷过来瞧瞧呢？那老甲鱼肯定行。”

干将所说的高大爷，就是美女的闺中密友高阳的父亲，在市公安局刑侦处工作了四十年，应该有克敌的方法，而且现在退休在家，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干部看看美女，他担心老革命会不会老糊涂了，小偷倒没有捉到，反而捉出他们屁股底下的脏事来；美女叫他放心，有高阳呢，她会叫她管住老头子的。高大爷把干部家里仔细检查了一遍。干部家里门窗完好，没有撬过的痕迹；门锁也没有损坏；阳台的保笼没有弯曲变形；地板和房顶更没有窟窿……

“高伯伯，你看这小偷是怎么进来的？”美女无比虔诚地问。

“是从门里进来的。”

“这是真的吗？”她非常惊讶。

“真的。这个简单来西，凡是专业小偷能打开所有的门。”高大爷说：“现在的防盗锁，你别看结构越造越复杂，但安全系数却越来越低。湖畔春苑有个住户，半夜里搓完麻将回家，也不知是大输还是大赢，反正他家住在三楼，他却跑去开五楼人家的门，居然畅通无阻。他闯进人家卧室还不知道走错门，见床上有个陌生男人，还当是老婆在和人给他制造绿帽子呢，就发疯似地朝他们扑上去；床上的人也被他吓糊涂了，以为是贼要结果他们的性命，奋力反抗，最后报了警，警察来了，他才明白自己是在人家家里。警察问他钥匙是怎么回事？他说这是他家的原配钥匙呢。谁知他这把钥匙能开整个单元人家的门。警察拿五楼人家的钥匙一试，结果也能开整个单元人家的门。那个单元的人都疯了，大家拿了钥匙到处乱试，没有打不开的门。”

高大爷最后道：“门是防君子的，防不了小偷。”

“那我们还要锁门做什么？”干部问。

“求个心理安慰。其实，最牢靠的办法也是最原始的办法，就是在门上安装插销，保证哪个小偷都进不来。一般来说，如果开门时间大于小偷能够忍受的心理时间，他就会放弃的。而插销就是个令小偷麻烦的活儿。”

“可是，插销只能家里有人时使用，白天家里没人怎么办？”

“有了插销，晚上是安全的，可以放心大胆地睡；白天配备监控仪器，有了监控，可以随时随地用手机监视家里，一旦有情况，监控会自动报警，一来起到阻扰小偷的作用；二来你们也可以通知社区保安，或者采取必要的措施。”

“那行。”干部接受他的建议，第二天就叫人来装插销，又搞来一台监控设备；在家门口、客厅、卧室和书房里安装摄像头，进行全天候监控。干部和美女每天都盯着自己的手机，监视着自己家。不论有无应酬，或应酬到多晚，每天睡前干部都会躲进书房，把当天的监控记录在电脑上快速浏览一遍，搜索着那个可疑的身影。

干部就不信小偷还有胆来他家，他在小偷留下的纸条上忍不住添了一笔：

他妈的贼，有本事你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