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一到夏天,太阳虽然落下山了,但知了还在高树上拼命喊,喊得你头都大;可街坊邻居早已倾街而出,在泼透水的道地上乘凉了,凡是竹榻、折椅、躺椅什么的,统统“请”在露天,派上用场了。大人们横的横、竖的竖,天南地北地“讲大头天话”,即绍兴人所谓的“讲造话”。男孩子三五成群,擦天擦地地玩。女孩子则比较文静些,成双成对地在那里:
一箩麦,二箩麦;
三箩盛荞麦,
四箩打噼啪,
噼啪!噼啪!噼啪!
我小时候身子弱,常病,尤其夏天,老疰夏,所以别的孩子玩得一头“雨”时,我却静静地躺在竹榻上,数天上的星星;竹榻边是我敬爱的外婆,她已经上了年纪了,一身夏布衣裳,慈祥地为我摇着草扇。她见我百无聊赖,就给我看手指上的脶,并教我唱《指纹歌》:
一脶穷,
二脶富,
三脶开当铺,
四脶磨豆腐,
五脶背刀枪,
六脶平平过,
七脶骑白马,
八脶管天下,
九脶伸长手,
十脶足足,买田起屋。
《指纹歌》里,我有不懂处,外婆就一一告诉我,说“骑白马”就是当将军,“管天下”就是做大官,“伸长手”就是讨饭等等。但我更急的是,我到底有几只脶?是“开当铺”呢?还是“磨豆腐”?可外婆的双眼早已挑花边“挑”花了,她怎么也看不清我到底有几只脶,而我自己又认不清。
童年的夏天过去了,童年的许多事情早已淡忘了,但这首《指纹歌》,以及和外婆一起乘凉的情景,却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想想过去,想想那些美好的往事,并为之而感谢生活,感谢亲人和流逝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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