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上忽地架起了二桥,忽地又架起了三桥、四桥……渡口的渡船艰难地撑了段时间,终于不得不“下岗”了;和渡船一起下岗的,还有那些摆渡人。老木就是其中一个,摆了三十几年的渡,忽然说走人就得走人,老木老手儿抹一把老泪,直觉得心里空得慌。他一遍遍自问,又像问人,就这样走了。大家前前后后地走光了,老木却偷偷地爬上了渡船,望着那一江春水发愣,发呆,发傻;他有一刻想到自己的船命,索性跳进钱塘江里算了。
老木小时候被人算过命,说他是木命,木浮于水,也是船命,他注定要在大风大浪里漂完这一生了。后来他如愿地做了摆渡人。老木喜欢船,更喜欢水,摆渡的时候他总是满面春风,嘴里总哼哼,声音洪亮而富有磁性:“一朵鲜花水上漂,江风吹老少年郎┅┅”如今他风里来雨里去,在钱塘江上忙碌了大半辈子,眼看着“功德圆满”了,谁知江上接二连三地架了虹一般的大桥,他就像那条历史悠久的渡船一样,被搁浅了,被冷落了,没有用了。老木摸遍了渡船身上每一处的伤痕,就像一位退役的老英雄抚摸着光荣的伤疤;更像一对棒打鸳鸯,分别时紧握着彼此的双手。该走了,正是个好天,阳光如水,风如水,老木驼着背,拖拖沓沓地离开了渡船,脚步零乱地离开了渡口;他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岁月如水,如水的岁月已经使当年的少年郎,抛尽了往昔的模样,连一点影子都找不着了。
其实老木家离渡口不远,就在那边的江边;从他家门前的高堤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条一生与江水作伴的、也是和他作伴的渡船,离开了水却没有离岸,静静地斜卧在如今变得偏僻的江滩上。老木也是船脾气,也常常蹲在夕阳里,象船儿叩问着春风一样,老木叩问着自己:就这样完了吗?日子就这样完了吗?老木痴痴呆呆的神情,把老木的两个儿子都吓坏了,他们出资请老木出去散散心,上普陀山烧烧香啊,上北京看看天安门啊,但老木就是木疙瘩脾气,他哪儿都不去,就爱蹲在夕阳里,望着钱塘江和渡船出神。
重见老木,他已恢复了往昔的模样,满面春风地撑着渡船,在江上畅游,嘴里哼哼:“一朵鲜花水上漂,江风吹老少年郎┅┅”原来老木的两个儿子一合计,就从渡口买回来了渡船,请人改装之后,成了一条运输船,运输砖头啊水泥啊黄沙什么的,他已经成了船老大,船主,手下还有两个伙计呢,过去都是和他一起摆渡的。但老木一点没摆老大架子,还跟在渡口摆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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