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文学界》2011年第1期
其实不然。
门外面的哭声和说话声很快将张永琪拉回到现实中。他开门出去,看到自家门口聚集着一群人,应该都是些邻居大妈吧,围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老妇哭泣着,向她们诉说着某个悲惨故事。老妇说她昨晚梦见儿子了。她儿子托梦给她,说儿子家的房子给那个女人卖掉了,钱都被她私吞了。这个小婊子带了那么多钱,又去嫁男人了,可怜我的儿啊……等张永琪看清楚这个老妇时,他大吃一惊。她不就是那晚在十字路口喊魂的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呢?
白发老妇见门开了,发疯似地往里闯。
张永琪惊呆了,竟傻乎乎地看着她进来。
等他醒来,老妇已经闯到客厅了。张永琪去拉她,她尖叫道,这是我的家!
这是我的家!
张永琪想你有没有搞错,这是我的家才对啊。
白发老妇在张永琪家里满世界地转悠,一边流着泪,一边还叫喊着,那个小婊子在哪儿?她躲到哪儿去了?叫她死出来!我撕碎她的脸皮……
张永琪不知道她说的小婊子是谁,但家里真的没人。他向女邻居们解释,这套房子是他刚买下来的,真的是他的;如果白发老妇再这样闹下去,他就只好报警了。女邻居们又连忙劝住张永琪,告诉他,这套房子原先是她儿子的,她儿子几个月前出车祸死了,她儿媳妇(也就是白发老妇所说的小婊子)瞒着公婆,偷偷地将房子贱卖了,带着钱跟别的男人跑了。张永琪说,这个我管不着,我现在马上就得去上班了,她再不走,我只有报警了。
女邻居们终于把白发老妇劝走了。
她们下楼时,有人说这是座凶宅,不好住人的。
为什么?很多人问。
那人说,屋里头不干净呗。赵阿姨的儿子媳妇刚搬进时多少恩爱啊,后来是三天两头吵,后半夜经常有哭声,那不是人的哭声,阴阴的,阴阴的,说起这个事情我寒毛都竖起来了。昨晚我又听到那个哭声了。刚才你们都看见了吧,新搬来的这个男人,也是灰头土面的,我看麻烦的。
张永琪重重地关上门,下楼。
那些女邻居们赶紧闭上嘴,老鼠似地从楼道上消失了。
卧室里有张大得出奇的眠床(也是旧主人留下的),让张永琪大为惊讶。原来一个人也可以拥有这么大的眠床啊!他四仰八叉地躺在眠床中央,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膨胀,一圈圈地往外扩张。张永琪摸摸自己的脸,好像阔了不少。再摸自己的胸脯,还有腹部,也粗壮了。黑暗中,张永琪的双手在自己的身上,一路摸下去,最后落在了那个地方。那个地方的坚挺,让他喜出望外。原来,睡到大眠床上就可以做到坚挺啊!张永琪兴奋地从这头滚到那头,又从那头滚到这头。他想公猪为什么要睡地上?为什么要在地上打滚?他现在就是一头幸福的公猪。
第一夜张永琪没有睡着。
第二夜张永琪也睡不着。
第三夜张永琪眼睛睁到天亮。
他一直在思考。天亮时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睡这么大张眠床是不合适的。
那个男人说他姐夫变态的。张永琪想象不出他姐夫是怎么个变态法?和他姐姐睡在这张床上,又会是怎样的情景?但正因为不知道,又无从了解,所以张永琪就越发要想象了。但作为一个过来人,他的想象力是相当贫乏的。按同事陈方的说法,张永琪这辈子算是白活了,性经验还没有现在二十来岁的小青年来得丰富呢。陈方劝他多洗头,多泡脚,适当地放松放松,对他的身心有好处。
这天吃过晚饭,张永琪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饮马街最南端的黄沙河边。黄沙河东西走向,河上有两座桥,一座桥通蜜市的红灯区,另一座桥通青春公园。尽管蜜市是一座江南小城,但在这个方面还是挺与时俱进的。张永琪在第一座桥头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拐到第二座桥头上,气喘吁吁地走进了青春公园。其实,青春公园也不干净。或许是受周边环境的影响,或许这个公园本身就有它的特殊性吧,张永琪看到成双成对的年轻人,搂抱在明亮的灯光下,舌头伸得像吊死鬼似的;再看到昏暗的路灯下,那些男男女女更是丑态百出。他不敢看,赶紧往黑暗处走,谁知一不小心就踢到一块巨石,巨石就尖叫起来。原来竟然是一对男女拼成的“石头”。他们当青春公园是伊甸园了。张永琪惊惶失措地逃到公园门口,却被两个擦皮鞋的女人拦住了。
对于这两个女人,张永琪就镇定多了,他想大不了就擦双鞋嘛。
结果也正是如此。她们叫他擦鞋,还动作生硬地向他抛了个媚眼。
张永琪大着胆儿,看了她们一眼,俩人虽然中年,倒也有几分姿色。
多少?张永琪问价格。
两块。其中一个说。
只要两块钱,张永琪毫不犹豫地叫她们擦了。谁擦都行。但问题很快就来了。有皮鞋擦的,兴高采烈;没皮鞋擦的,脸就肿。张永琪挺不好意思的,他就穿了一双皮鞋,总不能各人擦一只吧。就在这个时候,脸肿的那个女人也坐了下去,脱去他的鞋子,将他的脚搁在她的小腹上。张永琪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刚唉了一声,想抽回脚时,就动弹不得了。因为她俯下身来,给他按摩小腿时,他的脚碰到了两枚地雷。两枚软软的地雷。不是他抽不回脚,而是他舍不得抽回脚。就像一脚踏在被春雨下得松软的田野上,让人不由自主地陷下脚去。
张永琪闭上眼睛,感觉到每只脚趾都在幸福地颤抖。
换一只脚,继续。
还沉醉在其中的张永琪突然被叫醒了。她们给他穿上鞋,向他要二十四块钱。什么?你们不是说两块吗?女人说是的,擦鞋是两块钱一只,一共四块;按摩脚是十块钱一只,一共二十块;加起来就是二十四块,没有多收你钱啊。张永琪想不到是这么回事,连忙摸出二十五块钱来,塞给她们之后就逃似地离开了青春公园。
张永琪再次经过第一座桥时,感觉就和刚才两样了。好像心里长出一条活藤来,硬生生地将他牵过了桥。事后,张永琪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走进那间休闲屋的。好像叫什么坞。为什么休闲屋叫坞呢?他不懂。里面的姑娘都非常年轻,年轻得叫他睁不开眼睛。给他洗头的小姑娘叫小桃,人不大,前面却不小,给他洗头时,一对大乳房在他眼前一下一下地晃荡,香气扑鼻。张永琪又忍不住颤抖起来。小桃就悄悄地咬他耳朵,张永琪便糊里糊涂地付了钱,跟她出来了。小桃叫他去宾馆开房间,张永琪摇摇头,直接将小桃带回了家。
小桃见到那张大眠床就兴奋地叫了声,并像猫一样跃到眠床上,又像中了流弹的旗手,突然倒了下去。她趁势将张永琪拉倒在自己身上。她很快就唤醒了男人体内的魔兽。这是她的职业技能。张永琪发疯地撕光衣物,刚趴到她身上,就一触即溃,就不动了。小桃等了会儿,摇摇他,暗示他可以开始了。但张永琪却嗡声嗡气地说,好了。
什么?小桃尖叫起来,还没有开始,你就好了?!
张永琪真的好了,结束了。
小桃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张永琪坐在客厅里抽烟,埋着头,弓着身,像个小老头。
小桃看到过很多老男人从自己身上下来时,一下子就年轻了许多;唯独这个年轻男人却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她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钱在茶几上。
小桃心中窃喜,自己没做生活,工钱却一分不少。
临出门时,她看到张永琪夹着烟屁股的手指在颤抖,还是迟疑了一下,又回到他的跟前,伸手抚摩他的头发。她说,要不,你再做一次?
他犹犹豫豫地抬起头来。
她说,不收你钱。
张永琪却摇摇头,问,留…宿…贵…吗…
她惊讶道,你这样,还留宿啊?
她非常友善地劝他道,再做一次就行了,留宿有点贵的。
张永琪再次摇摇头说,我也不是要做那事,就想抱着你睡个晚上,我已经很久没有……
你没有女人吗?小桃问。
张永琪说,半年前出车祸死了。
对不起。她抱歉道。
第二天早晨,小桃走时给他留了手机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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