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是一个几近与世隔绝的地方,那儿的天空不分昼夜地湛蓝,那儿的栀子花四季散发着迷人的芳芬,那儿的谦谦学子又是那么的清纯如水。我曾经就是一个这样的学子,手执书卷,在油菜花灿烂两岸的河边,既是散步,又是晨读。那是一条距中学不远的小河,水很清却有鱼,桥不高,但称之高桥;我们班上有几个女生,早出晚归,就是从这座高桥经过的。
一个在桥上,一个在河边,相见而无语。这是中学时代男生女生间最平常不过的事了。也不知为什么,那个清晨的曙光会那么鲜丽,那个女生会有一头秀丽的乌发,给人一种要飘起来的感觉。也不知为什么这以后,再沿河散步时,就会情不自禁地眺望那座高桥,以及她常常远去的道路。我不知那是什么,但我确确实实感觉到了,以后的每一个清晨因为那个清晨而完全不同了。
有一天,几个男生和几个女生,不知为什么争吵起来,又不知为什么要相互泼水;更说不清为什么,那个乌发飘飞的女生,把我那一身宝贵的绿军装泼脏了。事件忽然半途中拐了弯,变成我与她之间的私人恩仇了。我不知为什么大发其火,竟然要她赔我的军装;而她却委曲求全,用一种几近泪汪汪的眼神凝视着我,一下一下沉沉地咬着她那小嘴唇。她说她帮我洗衣服总可以了吧,而我竟当场脱下绿军装给了她。应该就是这样的,她洗干净衣服,晒干,叠好,与另一个女生一起送衣服来时,我们才第二次有了语言方面的来往。
那年国庆节,班上排演了一个什么舞,我已经记不清了,反正有她的份。正式演出的前一天,我去爬山,欣赏一下秋来层林尽染的美丽景色。再次碰到她,她说她想采一些红叶,替代纸花。她们那个舞蹈,要一手握一朵大红花。她觉得纸花没有红叶来得好,有真花的感觉。我也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于是自告奋勇地为她爬树,采撷花一般的秋叶。终于,她的双手都握不住了。瞧着这灿烂却不乏脆弱的红叶,我有些怀疑道:用这个替代行吗?她笑了,嘴里哼哼地在山中的林间歌舞起来,且舞且挥动那些“花”;谁知这些“花”不经挥,一曲未终,她的手上只剩些叶茎了。但我们一起下山时,她还是小声地谢谢我。
这以后,我斗胆写过几张条子给她,上面的句子都是从砖头厚的书里抄来的,比如“早上的花,傍晚已落在地上”,“在时间的长河中,百年只是一瞬间”之类深刻的警语。那时候的我,是绝对不可能有如此苍桑感的人生体验的。老实说,到今天为止,我也不甚明白当年写这些东西给她是什么意思?这既不是说我爱她,也不是问她爱我吗。如果硬要解剖的话,只能说有种对人生美好的心愿,希望能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共同分享,其实质与爱情无关。尽管其中的一张条子我也恭录了大诗人歌德的著名的小诗:
哪个少男不钟情?
哪个少女不怀春?
这是人性中的至圣,
其间也有惨痛飞迸!
那时候的我,仅仅对头两句有一点浅淡的理解,就很那个地拿它赠人了。其实爱情,仅仅基于头两句,是远远不够的;而对后两句有足够的认识,又绝非一个生活在清纯如水的校园里的中学生能做到的。这也足以说明,中学校园里可能的早恋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而说句实在话,这种试管里的朦胧恋情,充其量不过是青春期男生女生的一点心动罢了。
记得我们年级的另一个班上,有一对金童玉女的恋情,不知怎么的让校方知道了。在那时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校方为了严肃校纪校风,起到警人的效果,就把这对金童玉女开除了。据说,那个金童后来转学到长河中学,玉女转学到长山中学,两人的书信来往又被这所学校的传达室扣住了。再后来,听说他们双双名落孙山。再再后来,听说他们走上社会不久就分手了。
至此,我们再不敢塞条子了。只是彼此无语相视时,眼里有一点点别样的东西在跳动。幸亏这一点心动没有影响彼此的学业,我们同年考上了不同的高校,才正式有了书信来往;但渐渐的,彼此了解深了,终于分了手。这时候我们已知当初迷惑对方的是一团紫色的雾,太阳一出来就忽地散了。因为那仅仅是一点心动而已,除此之外,其实没有什么的。尽管这一点心动朦胧又抽象,但你能感觉到它,神秘又甜美;但它还算不得是爱情,而是青春期所特有的一丝春风,一枚萌芽,和对情爱作遥远的呼唤。此花不是彼花,爱情只会在下一个或下下个路口才出现。所以中学生对早恋应该有足够的认识,更不能因此而影响学业,影响自己的前途,那将会遗恨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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