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是个活死人(二十二)
(2009-09-25 08:0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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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记录一个时代的人的事及其他文化 |
分类: 中篇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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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打坐,晓露退去,数千名乡亲们的祈祷终于感动了上苍,老爹对那些“死饭桶”信以为真了,答应暂时进食。捷报传来,无数人喜极而泣,欢声雷动。江嫂想扶老爹坐起来,但老爹已经坐不动了。江嫂问他想吃点什么?老爹发了半天呆,说,葡萄吧。江嫂去洗了一串紫葡萄,挑了一颗最好的,摘下来用毛巾擦干,然后轻轻地放入老爹的嘴里。老爹老态龙钟地吮吸着葡萄的甜汁。江嫂手将一块干毛巾垫在老爹的嘴边,等老爹吃完一颗葡萄,她就用手指抠出他嘴里的葡萄皮和核来。老爹吃了一颗葡萄。老爹吃了两颗葡萄。老爹摇摇头,他不想吃了。但江嫂劝他再吃一颗,再吃一颗吗?当老爹吃第三颗葡萄时,他用尽垂暮之力想吸尽葡萄里的甜汁,但有一粒葡萄核牢牢地卡住了他干枯的喉道,他啊啊地叫着,声音却被卡住了,别人根本听不到。等江嫂发现老爹不对劲,他已别过头去,与世长逝了。江嫂尖叫起来,张秋路和王小二连忙赶过来,他们趴在灵柩上,呆呆地望着老爹。老爹的心跳渐渐衰竭,任何起搏器也救不活他老人家沉睡的知觉;有谁能够想象像老爹这样的巨人,最后竟被一粒小小的葡萄核夺走了生命。
这一刻老爹两眼澄明,他那无所牵挂和无所贪恋的样子,就像人们心目中的神。
但三个人都傻眼了。
最后,他们决定暂不发消息,让王小二守着老爹的遗体,不许任何人进来;张秋路和江嫂出去劝走乡亲们,毕竟张秋路是村长,江嫂是女同志,做乡亲们的说服解释工作相对容易些。他们俩使劲地搓了搓苍白的脸,微笑着,相继走出了村人民大会堂。
王小二在大会堂里焦急地等待了一个晚上,也不知张秋路和江嫂是怎么搞的?整个夜晚既不见他们回来,也不见外面的人少下去;直到第二天清晨,为老爹的安康而祈祷了一夜的乡亲们相继离去了,王小二才敢开门出去,但是哪里有张秋路和江嫂的身影啊?这对狗男女肯定又躲到哪儿去偷睡了。
王小二气急败坏地向皮争朝报丧。皮争朝对此很冷淡。他说,那就遂了老爹的遗愿吧,你找人把那间破房子的门窗全封了,完了你就该干吗干吗去吧。
王小二又气急败坏地向皮书记报丧,皮争夕说知道了。随后他问王小二,其它的人呢?王小二说姚白丁前些日子因为纵欲过度,吃假伟哥吃死在“猴林”了。张秋路和江嫂呢……昨夜老爹去世时他们还在的,现在不知死到哪儿去了?皮争夕在电话那头一惊,问他们出去有多少时间了?王小二心算了一下,说,总有十多个钟头了吧。皮争夕心想糟了,赶紧给市公安局局长老伊挂电话。三分钟后,蜜城市公安局以及各区分局的警力全线出击,他们封锁了车站码头,在各条道路上设卡,搜索。当天中午他们就在上海虹桥机场的停车场上,找到了张秋路的那辆奥迪车。而这个时候,张秋路和江嫂已在飞往澳大利亚的班机上,他们将在袋鼠的故乡定居。
王小二按照皮老板的旨意找来了包工头,悄悄地将村人民大会堂的所有门窗都砌死了。但那几个泥瓦工发现大会堂里有一条狗,个子倒不大但样子却极凶,疯狂地叫喊,朝他们追来追去的,要咬他们,像是得了狂犬病似的。他们提着泥刀,进去想把它赶出来,但乖孙子怎么也不出去。包工头就恼了,对泥瓦工说,你们不用管它,赶紧给我砌。于是,乖孙子就被砌进在这座黑洞洞的建筑物里了。它将永远陪伴着老爹,就像老爹生前那样寸步不离。
乖孙子不但忠诚,而且聪明伶俐,每当有人从村人民大会堂外面经过时,它就会“汪汪”地叫喊。它的喊声有些愤怒,有些惊慌,有些可怜,有些绝望……不同的人能听出不同的声音来。人们从那儿经过时,都习惯侧耳倾听一下,乖孙子有没有在叫喊呀?
当然,它一直在叫,一直以它的喊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而它的存在也越来越引得了乡亲们的关注,陆村人喜欢扳着手指头为它数日子:
已经过去七天了!
已经过去三十五天了!
已经过去四十九天了!
已经……乖孙子已经死了吧?
这天,不知谁经过村人民大会堂时,没有听到乖孙子的叫喊声,随后几乎全村的乡亲们都赶来了,他们将两只耳朵反复地贴在墙上,用各种声音呼喊乖孙子,用掌拍墙,用拳敲墙,还学各种各样的狗叫……终于,他们喜出望外地听到了仿佛来自地心的微弱的狗叫声:汪汪!汪汪!它还活着,它一直活着!或许这是人们的盲听,或许不是,但人们学起了乖孙子的样子,对着这座全封闭的高大建筑物拼命地叫喊: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