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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张秋路，蜜城市市委书记皮争夕疲惫地倒在了他那把特制的藤椅里，此刻，满腹的愤怒抑或憎恨的情绪，让他不能不破口大骂：操你的祖宗，这是人该干的事儿！

在全市人民的口碑中，皮书记是以敢于骂人而著称的。就因为他一句操你的祖宗，蜜城市的公路统统从二车道一下子拓宽成六车道，行路难的问题顿时迎刃而解。就因为他一句操你的祖宗，治理发臭的护城河被提到市政工作的日程上来，三年河清，五年后投放了数十万尾鱼苗，昔日的污水河今天成了蜜城的一道亮丽风景线。就因为他一句操你的祖宗，温州炒房团被拒之门外，蜜城房价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全市居民的人均住居面积十年内翻了两番。就因为他一句操你的祖宗，蜜城市委在全国率先推出了市长热线电话，广开言路，请老百姓参政议政，帮老百姓解决难题。蜜城百姓有句顺口溜，叫：有因难，找老皮；操你的祖宗，没问题。话粗理不粗，这很能说明老百姓的心态呀……皮书记不仅会骂人，办事更是雷厉风行，绝不讲情面，凡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所以深得百姓的爱戴和拥护。当然，他也得罪了不少人，最初有人就想扳倒他，结果被扳倒的是他自己。一句话，只有你是蜜城人，你就爱听皮书记的“操你的祖宗”；无论在朝野，大家都昵称他“皮鲁迅”，一位中国政坛上的鲁迅。皮争夕倒确实崇拜过鲁迅，大学时就梦想成为鲁迅门下的走狗，以振兴社会为己任，关注时代的亮点热点焦点，关心百姓和弱势群体的疾苦，口诛笔伐，濯浊扬清，发誓做人要做鲁迅先生这样的人。谁知他走上社会后，不得不弃文从政，并阴差阳错地成了一位政坛上的鲁迅。在皮争夕的现实生活中，现在唯一留下的“学鲁”痕迹，就是无论在市府还是在家里，凡是他所坐的椅子，都是鲁迅先生当年喜欢坐在藤椅里写杂文骂人的那种藤椅。现在他就身心沉重地斜靠在这种藤椅上，再一次地操你的祖宗。

皮争夕不喜欢看到张秋路的小眼睛，张秋路的每只小眼眶里，都好像有两三颗眼乌珠似的，最外面的一颗眼乌珠则对他低三下四，一派奴相；里面的一颗眼乌珠则机智阴冷，不动声色地观察他、解剖着他；而最后的一颗眼乌珠则高高在上，出谋划策，暗中操纵着前面两颗眼乌珠，对他冷笑着，甚至鄙视他，完全不把他这个市委书记放在眼里。或许，他的小眼眶里还有第四颗、第五颗甚至更多颗眼乌珠。据说张秋路为了掩饰这种眼睛，几年前特意配戴了一副三四百度的近视眼镜，让自己视力正常的眼睛不再正常，以便他的眼睛能够隐藏在两片薄薄的玻璃后面，更具隐蔽性。在他没有戴眼镜之前，皮争夕就不喜欢看到张秋路的这双眼睛，戴了眼镜就更加了，他甚至痛恨世上还有这种人。皮争夕对老爹纵容张秋路非常不满，曾经提醒过老爹，猫有九条命，这种眼睛的人有九条心；但老爹就是不听，这个老糊涂加老顽固终有一天会断送在他的手中，被吞噬得连根老骨头都不剩为止。今天，皮争夕却又看到了这双眼睛，就在他的办公室里，这双眼睛依旧让他浑身浑脑不舒服，皮争夕被他看得就像一个在手术服下什么也没有穿的病人，却身不由已地躺在明亮的手术台上。

张秋路皮笑肉不笑地朝他鞠了个躬，说，皮书记，我是来报丧的，老爹他升天了。

啊？皮争夕大吃一惊，牙痛似地倒吸一口冷气：你刚才怎么不早说呢？

张秋路一呵腰道：临来时，老爹吩咐过小人的，说不能影响您的工作。

临来时？皮争夕奇怪了，问道：你来报丧时老头子还吩咐过你？

是的，张秋路又一呵腰道：您看，皮书记是要我直说呢？还是横说呢？

放屁！皮争夕火了：你给我照直说来。

是，张秋路再一呵腰道：其实老爹不让我们告诉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