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海医院回来，母亲就天天带她到海滩上，跟她比眼力。周慧觉得母亲好怪，很近岛屿都看不清楚，而且易忘，总要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那山的形状、色彩和与海天融为一体的美感。好几次母亲也跟孩子似的贪玩，和她玩到很远的海滩，然后回望家在的海边，小山和小渔村。周慧就想，母亲怪得真可爱。

    又去上海医院了。其实看病的时间不长，长的是路途。以往来去匆匆，这回母亲却带她闲逛，逛了南京路、霞飞路，还在外滩上溜达了好久，还老问她看到了什么。周慧心想母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烦人了。直到她再次去上海看病时，周慧才真正明白母亲的心。

    这时候周慧已经双目失明了。以往母亲一遍又一遍地强化训练，是要她记得人世间的最美，比如海天山和故乡亲人。当海轮上的汽笛声响，她就知道上海到了。母亲轻轻地对她说，你别睁开眼，这样你会什么都看不到的；而你闭着眼，你就会看到外滩，看到整个上海。母亲是对的。她惊讶于母亲何以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么深刻；仿佛失明的不是她，而是她母亲。

    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她的眼睛看不到世界了，但她可以用耳朵，用鼻子，用心去看外面的世界。周慧走进那座海滨的盲人学校时，把名字改为周磊；一个人眼睛瞎了就瞎了，但内心却不能瞎。取名磊，她是希望自己心里永远光明。

    在语文老师的组织下，盲人学校举办了一次诗歌朗诵会，第一个出场的就是周磊：我也曾经有过一双明媚的眼睛，看过太阳，也看过月亮┅┅她一开口，人们的眼睛就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