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今的小说家中,我最敬佩史铁生。我敬佩他是个纯粹的人,是个文学的殉道者;在一切都进入市场经济的大魔方之后,像史铁生这样将文学视为人生全部的作家,已经不多了。尽管作家在小传中谦虚地说:“再改行已经来不及,还得在写作这条路上走下去”。每当心情浮躁时,我就找来史铁生的文章读一读。
史铁生的小说一直在读,无论是《我的地坛》,还是《病隙琐记》;老早就读过《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和《命若琴弦》,现在又一口气重读了两遍,还是那样的感动。前者感情的充沛清纯、至真至性,完全集小说诗歌散文于一体,那破老汉的山歌,那留小儿对“啥时想吃肉就吃”的北京的梦想,那牛与牛、人与牛的牵情,只有史铁生的笔下才会有。后者是史铁生将情感与理智融为天衣无缝之作,老瞎子的无字药方和小瞎子的无望爱情,道尽了人世间的一切无奈;读之眼前总晃着老瞎子那“骨头一样的眼珠”,那眼珠一直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
这位自始至终坚持着人性探索的作家,完全靠着智慧和悟性在写作;正如他说的,“人与生俱来的局限是能力与愿望之间的永恒距离,生命的目的就是不断跨越困境的过程”。读他的小说时,我不止一次想到文森特.凡.高;身体的毁坏、生计的寒伧,却改变不了他们强烈的爱意去拥抱生活。自身的苦难,恰恰启示了他们的苦难意识,并用手中的笔摸索人类走出心灵苦难的方向。《毒药》中弄不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的老人,《关于詹牧师的报告文学》中对文革期间扭曲人性的揭示,《原罪·宿命》中十叔希望的毁灭┅┅史铁生是“残酷”的,他一直解剖着人类的本性,并通过立意深远的作品,给人以人生意义上的启迪。
《礼拜日》中女的问:“知道为什么要写了?”男的答:“知道了,不过是因为活着。”这一问一答与其说是小说中的对话,不如说是作者的自言自语;史铁生一直写着他精神世界里的东西,他的人生体验和感悟,不为名不为利不为别的什么,他的文字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为只为自己好好地活下去,活出一点人的意义来。他早在《命苦琴弦》里,就领悟到:“人的命就像这根弦,拉紧了才能弹好,弹好了就够了”。
“如果生命是一条河,职业就是一条船,为在这生命之河上漂泊总是得有一条船,船不是目的,河也不是目的,目的是诚心诚意地漂泊”。如此心态的作家,我想他的任何作品,都值得找来一读,更何况他的自选集呢。
(读史铁生自选小说集《命若琴弦》有感)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