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联谊报》2006年5月11日

父亲从尿血到查出是膀胱癌到做电切手术，在医院里共住了一个多月；那段时间里，我们兄弟三个轮流陪夜，晚上租张折椅就睡在父亲的病床边，白天除了陪父亲打滴外，我会抽父亲睡觉的时候，静静地想一些事情，一些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想着想着就挺伤心的，唉！什么时候我也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了。

那段时间经常出入医院，见到的病人就多了，各种状况的都有，在这儿我就不多说了；总之每天见到那么多病人，我的感觉是错综复杂的：有时候郁闷，有时候同情，有时候沉思，有时候豁达……有一天，我听到楼层中央的护士站里闹哄哄的，过去一看，是一群情绪激动的病人家属在吵闹，好像病人的情况不妙，虽然护士尽力了，但家属还是极不满意；的确，在死神面前，任何人的力量都是渺小了。当时的情况有些闹，其余的我已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个护士说，你们不要这么凶吗？谁最后还不是一张病床的高度！我听了一愣，是啊，到最后我们都只能横躺在病床上，都只有一张病床的高度。

从那以后，我再看那些病人的目光就有些异样了。我看到那些病人的表情，不是焦虑不安的，就是悲愁哀切的，就自然而然地扪心自问：和他们相比，我在现实生活中所遭遇的这一点点挫折又算得了什么呢？住院部的护士经常要带病人去做各种检查，她们会推着病床走过长长的走廊，我就会习惯地去张望埋在那一片白色中的脸；那么苍白无力，那么奄奄一息。由脸色，我会想些别的，比如他是否比我年轻？是否比我英俊？是否比我有钱？是否比我有名……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老，我也会病，我也会这样面无血色地躺在病床上；到那个时候，无论我在外面的世界多有权多有钱多有名，那又有什么用呢？这样想想，我便是释然，我便是宁静，我便踏着稳健的脚步，回到现实中好好生活。

父亲出院后，先是每周要药洗一回膀胱，四周后则减到每个月一回；而每回的接送，都是二哥代劳的，所以我不再去过医院。在这些远离医院的日子里，渐渐的，现实种种让我越来越心浮气躁，心里老是不痛快。这些阴暗的东西，在我的心里越积越多，人也变得越来越孤独、无奈和绝望了；以前人们说痛并快乐着，但结果往往痛并哭泣着。直到有一天，我身有不适，去职工医院配点药，从阳光底下走进医疗大楼时，又看到那些病人，我的心里忽然又冒出那个护士的话来，人就一张病床高，何必又去计较那么多呢？那天我配了药，并没有马上就走，而是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静静地观察那里的人，直到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宁静又回到了我心间，才淡淡地离开医院的。

这以后，我有过几次去医院，既不挂号，也不打算看任何医生，而是只想找回那份宁静，效果都不错。现在，这已是我的一套郁闷排解法了，谁如果也像我过去那样郁闷，不妨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