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亮丽的三月天,阳光普照,遍地生暖,空气弥漫着春的芳香,轻燕在田野上空风来风去,令我想起一首浙江儿歌里的句子:“燕子修旧窠,人客来得多”。在我们老家,“客人”就叫“人客”。燕子修旧窠时,正值春忙季节,在乡下很少有人出门做“人客”的,不知儿歌里为何这般唱?若有客人,也都是些小客人;小客人自然由小主人陪,陪法也非常简单,拎起几根钓鱼杆,和掘曲蟮的小铁筢,出门朝田野间的小河走去。
轻暖轻寒是好春,我们一路香香地走过带露的油菜花地,金黄金黄的油菜花,盛开在金黄金黄的春天的阳光里;再一路绿绿地走过拔节的青麦地,倾听一片青麦茁壮成长的拔节声;然后来到了闲卧在野外的小河畔,择一处有暖阳的河滩,开始我们童年的垂钓。曲蟮是在河滩边现掘的。灰曲蟮红曲蟮,在乡下的野地里有的是;高兴掘就多掘几根,不高兴掘就掘一根串一根。垂钓的钩子,是用母亲的针儿在蜡烛上拗弯的。线,是母亲专用纳鞋底的线。杆儿,是东岳庙外的观音老竹。这都是“土特产”,是乡下孩子“专用”的。就连河里的鱼也是“土”得很,笨头笨脑的,见了落水的曲蟮就咬。
这样的小河里没有大鱼,我们也从未想过要钓大鱼。阳光普照,遍地生暖,轻风吹过来青麦和油菜花的芳香,在这样的小河边垂钓,我们常莫名地兴奋和喜悦;钓子上没有了诱饵,都会欣喜若狂地喊:哇,你看哪,鱼儿吃了我的曲蟮。好像鱼儿吃了曲蟮理应成了我的俘虏,或者已相当于我的俘虏了。小河的小鱼,当然也很少让我们失望的,许多真的成了我们的俘虏;但它们太小了,它们让我们喜悦之外,很少成为我们的口福。我们把它钓上岸,然后又把它放回河里,看它们欢快地游来游去。
我是客居都市之后,才知道钓鱼用的钓子多为倒扎刺的,被倒扎刺扎破了嘴的鱼,放回去是活不了的;但在我们金色的童年,我们的钩子没有倒扎刺,我们放回河里的鱼,不但能活下去,而且活得可以有“意义”。而就在我们漫不经心的垂钓中,在漫不经心的春光里,我们身后的青麦忽地高大了,河对岸的那片油菜花更加金黄;不知不觉这一天就过去了,不知不觉我们的童年也过去了。
又是春回大地,偶然翻动旧时手抄的儿歌集,忽然触动了远在老家的童年,和童年时曾经有过的几数次玩玩的垂钓;至于和谁谁谁垂钓过,又钓到过什么,现在想来终觉有些模糊,但那份感觉久经岁月之河的漂洗,却越发的清晰明了了。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