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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的老鼠  卡夫卡的猫(一)

(2008-12-22 07:4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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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原创

猫和老鼠

就是全世界

文化

分类: 短篇小说

   发表于《地火》2007年第4期

 

 

1917年秋天,卡夫卡因为健康的原因,不得不离职休养,告别了波希米亚王国首府布拉格——这座欧洲闻名的大都市,来到遥远的,一个叫“屈劳村”的乡下——他妹妹奥特拉的家里——养病。刚刚入秋的乡下,天地安泰,充满了宁静、自由和豁达的气氛,空气里都有一股香甜的味道,卡夫卡犹如一只受伤的雄鹰,寻求着安宁、洒脱和飞翔的心境。他就住在妹妹家的楼下。一楼,有单独的卧室、书房和会客厅。此外,一楼还拥有一个偌大的院子,他可以在院子里进行新鲜空气卧疗法,晒晒太阳,看看书,打打瞌睡。这对他的身体有好处。所以卡夫卡坚持要住在一楼。但遭到妹妹和妹夫的极力反对,他们给他安排在楼上,二楼或三楼都比一楼清静,可以登高望远,也可以在阳台上扭扭屁股,踢踢腿,做个深呼吸,缓解一下病人的情绪;另外,一楼的房子不干净,夜里经常有东西出没,会影响卡夫卡的休息。但作家的脾气总是和人两样的,你越是要他朝东,他却越是偏西。他说他就住楼下,而且没有商量的余地。他说就这么定了。

当天夜里,尽管远途跋涉的卡夫卡非常疲倦,但他还是无法入睡;多年来由于头疼的原因,失眠已成了黑夜最忠实的伴侣。一些五彩缤纷的意象、图画、词语和声音,未经他的同意,就擅自在他的大脑中进进出出,构成林林总总让他兴奋不已的东西。这东西,你可以叫它审美、叫它哲学,也可以叫它幻想、叫它小说。他的一生注定要被这些东西所诱惑,而诱惑是他人生最大的困扰。唉,让我睡吧,我的黑夜!卡夫卡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默默地祈祷着。

不知过了多久,卡夫卡在默默的祈祷中,突然意识到卧室里有轻轻咬东西的声音,好像他的房间里还住着另一个人。这个人却躲着他,藏在他看不到的阴暗角落里,嘴里正啃着他的东西。难道正如他们所说的,屋子里不干净,有东西出没了。他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非常喜欢某些唯心主义的东西。这时候他就想,要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乡下人忌讳说到鬼,所以称鬼为不干净的东西)就好了,就像那个不幸的猎人格拉胡斯——他在德国西部的黑森林中追捕一只羚羊时,从一处悬崖上摔了下来,死了。但在一定程度上,他还活着,他的死神之舟迷了航,也许是转错了舵,也许是驾驶员一时心不在焉,让他的小船一直航行在尘世的河流上,周游着世界各国——,那样他们就可以挑灯夜话,打发这寂寞而又无聊的时光了。卡夫卡点亮了灯,起床,趿着一双棉布拖鞋,弓着身子,右手举着煤油灯在胸前,左手护着摇曳不停的灯火,查看着卧室的角角落落,却什么也没有发现。那些轻咬东西的声音,在他刚点亮灯时就立刻停止了。灯光是这些声音的克星。真的,他一点灯,声音就停止了;他一熄灯,人还没有躺直,声音又出来了。而且屡试不爽。好像躲在他房里的是一个隐身人,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卡夫卡说一,他偏出二;卡夫卡说二,他偏出一……他就是跟你对着干,就是要让你难过。

当然,换个角度看,卡夫卡的出现打破了这些声音的平静生活,让它们难以接受。因为在平常,一楼是不住人的,可是现在……所以它们不得不有所顾忌,也不得不有所作为,希望这个人知难而退,还它们一个清静。而初来乍到的第一夜,卡夫卡还真的没有办法对付它们;好在天很快就亮了,好在这些声音是见不得光的。当东方呈现出一片鱼肚白时,屋子里安静极了,卡夫卡在安静的晨光中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当初,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光果然是个好东西,它不但照到哪儿哪儿亮,而且还是粉碎各种阴谋的有力武器。认识到光的作用,第二天晚上卡夫卡胸有成竹。当妹妹妹夫关切地询问他昨夜睡得怎么样时,卡夫卡一脸倦意地笑道,还可以,但我相信今天会睡得更好。

这天夜里,卡夫卡看书看到很晚,又写了点日记,和两封信——一封是给挚友马克斯·勃罗德的,另一封是给姑娘闵策(M.E.)的。他在给挚友的信中写道:“从对面的庭院里传来一阵阵诺亚方舟汇集的叫喊声,一个永远敲打铁皮的白铁工敲打着铁皮,我毫无胃口……但是善还是远远多于恶,就在我现在观察得到的而言,奥特拉真的让我坐在她的翅翼上,载我穿过这充满艰难的世界……”夜已深,而卡夫卡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他知道神经损伤的后果会使他夜不成眠,就连忙掷下纸笔。但是,刚才那些文字还在一个劲地往他的太阳穴钻,好像组成他的世界的,除了他虚弱的胃部、头疼、失眠和焦躁不安之外,就是文字的喧嚣了。

煤油灯的光芒倒是挺活泼的,在溜进室内的秋风中,跳着自己特有的舞蹈,它们明明暗暗的舞步,使得卧室的色调变幻莫测,让人琢磨不透。或许是室中古怪的况味,吓退了那些异常的声音,卡夫卡想不到光的效果这么好;一夜清静,唯有院子里秋虫们的歌唱,从窗外传进来,安抚着他的睡眠,并将他的思绪带到遥远的清水湾,一个无限辽阔的地方,让人全身心地放松,再放松;松着松着卡夫卡就沉入了黑甜乡。

夜里睡得好,白天就精神;卡夫卡窃喜自己在乡下找到了医治失眠的良药。他知道,并不是夜间异常的声音导致他失眠的,而是失眠导致他深受夜间声音的困扰,加重了失眠的程度。有此良策之后,第二天夜里他就老方一帖,如法炮制,用一盏火光摇曳的煤油灯来拯救他的黑夜。但是他失算了,他刚躺下去,就听到淅淅沥沥、嘀嘀咕咕、咔咔嚓嚓、吱吱喳喳……各种声音应有尽有,让人耳不暇听,他的卧室简直就成了百音总汇。

原来,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光明其实也是阴暗的制造者。

煤油灯照亮了卧室中的所有物体,所有被照亮的物体又投下各自深浅不一的阴影。那些声音就活动在各种阴影下,隐秘而又乖巧地制造着各种音响效果;这是就地取材的缘故?因为材质不同,所发的声音也就不同;还是阴影的缘故?因为阴影的深浅、明暗、厚薄和大小,决定了声音的深浅、明暗、厚薄和大小?它们一刻不停地吵闹着,似乎要把昨夜的损失夺回来。它们一直吵闹到天亮。整个夜晚就这样给它们毁了。

然而,更加令人气愤的是,这些老鼠(并非不干净的东西)鉴于卡夫卡夜间点灯的措施,以及对光有了较为全面的认识之后,就将阴谋改成了阳谋。这也就是说,这些和人一样是哺乳类动物的老鼠,敢于从阴暗的角落走出来,走到有光的地方,自由自在地活动,权当卧室里没有卡夫卡这个人,权当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中年及老年的老鼠们,在到处寻找着适合它们胃口并且营养丰富的食物;青年老鼠们,在噬咬木头、布头和纸头什么的,它们需要磨牙,锻炼自己捕捉食物的能力;童年老鼠们,在卧室里跑对角线,转圆圈,在物体上跳上跳下,玩着它们认为快乐而有益的游戏……当然,它们也有安静的时候。但即使是安静的时候,也有不少老鼠在吱吱地叫,总是给人一种动的感觉,好像家庭作坊的私营业主夜间还在干活一样。

卡夫卡突然大喝一声,结果把全体老鼠都吓回到阴暗的地方,不敢出声。

 

过了许久,一只苍老的雄鼠出现在灯光下,出现在卡夫卡的视野中。它徒有一副男子汉的骨架,全身瘦骨嶙峋,毛发暗淡而无光,看得出,它的一生都在忍受饥饿的折磨。但它似乎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只顾埋头工作,剪刀头一样尖锐的小脑袋,贴着地面一寸一寸地嗅过去,就像一名地质勘察员那样勘察着卡夫卡房间的每一寸土地。它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这儿嗅嗅,那儿嗅嗅,时不时地咬点东西,在嘴里嚼了又嚼,并侧过头来沉思,好像遇到了什么重大的哲学命题。它的样子让卡夫卡觉得特别好笑,他就给它取了一个绰号,叫“饥饿艺术家”。饥饿艺术家别过头来与卡夫卡对视的神情也特别有意思,小眼睛并不像一般的老鼠那样滴溜溜地转,而是定睛凝视,眼神里带着浓厚的深思味道,好像卡夫卡是一种特殊的食物,值得思考。后来,他大概想明白了,即使卡夫卡是食物,但体积这么庞大,它们也无法搬运、分解和食用,所以只好作罢,小脑袋便不屑一顾地别了过去,继续低头干活。它就像人类的神农氏那样尝试着房间里的一切物品,并把自己嚼过的渣末吐在边上,做上记号,好让后来者知道什么是它们的粮食,应当靠近;什么是它们的毒品,必须远离;而它自己则拖着百毒不清的身体,继续向前。

向前!向前!向前!……这是饥饿艺术家神圣的使命。

饥饿艺术家是老鼠种族的侦察兵,有着极强的挨饿能力;它们挨饿是为了保持异常敏感的嗅觉,以高超的技艺,从人类深藏不露的某个隐秘的地方找到它们种族赖以生存的粮食。这是卡夫卡从饥饿艺术家身上总结出来的。他几乎忘了自己是一位肺结核患者,竟然心平气和地观察着它,为了不至于惊动它,卡夫卡较长时间内保持着某个卧姿,一动不动,结果搞得自己筋疲力尽。最后,他不得不翻过身去,发出了对于老鼠来说已是惊天动地的声响。

饥饿艺术家被吓跑了。

卡夫卡调整好姿势,侧头靠在高枕上,后背垫了被子,右腿搁在一只垫子上,使得人体保持一个舒适的姿势,以便静静地观察对面的墙角边,那儿有一片大衣柜投下的阴影,与暗淡的墙壁连成一体。他有信心等待饥饿艺术家的再次出现。果然有一只老鼠从墙洞或别的地方出来了。它好像变戏法一样,卡夫卡眨了一下眼睛,它就出现在阴影中了。他期待着它走出阴影,来到光明的地方,好让他看个明白。但是,很显然,这只老鼠并不是刚才的饥饿艺术家,它胆小得很,即使站在有阴影保护的地方,整个人也在颤抖。

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卡夫卡发觉这是一只雌鼠,外表生来就十分娇柔,即使在老鼠这个不乏这类女性的种族中,它的娇柔也是足够突出的。它有着一身乌黑亮丽的毛发,尤其那双与小脑袋不成比例的大眼睛,在它们的种族中更是罕见。它站在那儿,有些弱不禁风,小脑袋使劲地往后仰着,半张着嘴巴,眼睛向上瞧,摆出一副即将歌唱的样子。实际上,这时候已经有歌声从它小巧玲珑的门牙间飞出来了。

它胸脯以下抖得尤其厉害,看了叫人害怕,仿佛它把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唱歌上了;歌声时而似珠落玉盘,清脆悦耳;时而犹如裂帛,刺耳难听;时而耳语般轻柔,时而又山洪般高亢……就像《虞初新志》中提到的那位神奇的口技者,没有凭借任何工具,就能同时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虽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处也”。所以卡夫卡给她取了个绰号,叫“女歌手约瑟芬”。

不多时,女歌手约瑟芬的身边围上来不少听众,毕竟鼠类是一个喜爱音乐的种族,它们身子挨着身子,很快就沉浸在大众的感情中,热情洋溢地屏息谛听着令人心醉神迷的歌曲(歌曲的大意是):我们的生活很不安定,每天都带来使人惊异的事,使人惶恐不安;但每天又都带来希望和恐惧,要是有人每时每刻、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得不到同伴的支持,他就不可能忍受这一切……过于投入的歌唱,让女歌手在观赏自己所发出的声音里渐渐死去,又渐渐苏醒过来。

卡夫卡终于厌烦了女歌手约瑟芬之少女的羞涩,与此同时,他也放弃光明驱鼠法,既然灯光吓不退猖狂的老鼠,那就省一笔煤油费吧。“呼——!”他一口气吹灭了煤油灯。歌声也随即嘎然而止。但在一片嘈杂声中,听得出有人在尖叫,有人在逃跑,有人在起哄,有人在打劫……一场或许是天后级的音乐会就这样被他毁了。

从这天晚上起,卡夫卡睡觉就不再点煤油灯了。不过,对于这些黑白颠倒的鼠辈来说,倒是更合适它们的习性了;在这阴暗的世界里,它们如鱼得水,左右逢源,生活得非常滋润,因为它们天生就是黑夜的主人;但卡夫卡决不会让它们听之任之的,他要将革命进行到底。刚才无意间的一声吼,已经给了他斗鼠的灵感:以静制动,以声制声,或许不失为克敌的又一新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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