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头肥的几乎走不动路的大黑猪被五六个年轻力壮的族人抬上宰杀木架时,我的奶奶留下了泪水,她不停的用围裙擦拭着。奶奶木然的跟在抬猪人后面,猪看到奶奶,使劲的哀号,嘴里流出了长长地白色涎液。奶奶更加心疼了,毕竟是从小猪仔喂到了三百多斤的大猪了,十几个月的喂食,猪和奶奶间已经有了一份情感,那是没有养过猪的人无法理解的情感。我和其他的叔伯弟兄却很高兴,争相抢着看红火,爷爷在旁边呵斥着我们,怕发生危险。猪被放到了木板搭成的架子上,它仿佛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又开始了狂叫,并使劲的挣扎,但是一切都是徒劳的,被牢牢地绑住了腿脚,又用木棍压着,防止滚落倒地。远处的村庄传来了稀稀的鞭炮声响,那是宰杀完猪的人家去山神庙祭拜时燃放的鞭炮的声响,炮声在山谷中传出很远。
爷爷找来了杆秤,猪又被抬了起来,屠夫高声叫道“肥猪358斤,好猪”。过了称的猪又被放在了架板上,奶奶躲了去,爷爷拿来了一个陶盆放在猪头的位置。准备停当,屠夫拿出了早已磨得锋利无比的杀猪刀,用袖口擦了擦,我们兄弟几个瞪大了眼睛,躲在大人身后向猪张望。屠夫用手摸了摸猪的脖子选好了下刀的位置,弯下腰对准脖子偏心脏的前腿位置,捅了去,猪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嚎叫,血从脖子上喷了出来,屠夫用事先准备好的高粱秸秆做成的搅拌棍使劲的搅拌着血。很快就流了半陶盆的血,几个抬猪的人用木棍压着猪的身体,仿佛是要压尽最后一滴血,猪又叫了一声绷直了腿。爷爷端走了被血染红了的陶盆,族人们把猪抬到了厨房的大锅上,锅台周围早已是搭好了木板,锅内水也煮沸,人们用瓢向猪身上浇着滚烫的开水。并用刨子刨着猪毛。很快猪的毛被褪尽了,木板上是一头白白的大肥猪。
房间的地上摆上了并排的两张方桌,猪又被抬到了上面,接受屠夫的开膛破肚和肢解。先是头被砍了下来,看着很吓人,我紧紧地搂住了站在身旁的奶奶,奶奶抱紧了我。接着肚子被劈斧砍开,热热的内脏冒着白气,一股臭臭的味道弥漫着我的鼻孔,我捂住了鼻子,但是还是不舍得走,仍在那里看着。很快内脏被取了出来,心肝肺一大串子,高高的吊在屋檐下被腊月的寒风很快的冻住了。肚肠等下水被帮忙的取了去,开始倒肠,清洗。屠夫把猪劈成了四瓣,并从腰条处切下几块一尺见方的肉块放到厨房的锅内,主妇在灶下架起了木头柈子,炊烟升起来了,很快锅开了,肉的香味传了出来。
煮肉是不需要任何的调料,白水煮肉。开了锅一阵子后,肉汤被舀出,凉凉。猪血被端出,和上了凉凉的肉汤、盐、葱花、香菜、香料、粉面后准备开始灌制血肠。大多时候我该伸手帮忙了,我的主要任务是帮助大人用绳子系住肠子的两端,需要系紧,防止流出血。水平好的屠夫灌制的血肠滑嫩光亮,口味鲜美,感觉就像是鸡蛋羹一样。锅内的肉煮到八成熟的时候,事先切好的细细的酸菜也下了锅,一会时间空气中弥漫着八角的香气。煮好的方肉被取出,照例是切下一块放到北面的神祖位置祭祀。搅拌过血的高粱秸被我和叔叔送到了山神庙前,进腊月的山神庙前,丢下了一片搅拌猪血的高粱秸。上完庙的我回到奶奶家的时候,炕上、地下已经摆好了饭桌,火盆里面的炭火上烫着高粱烧。饭桌上放着一盘白水肉、一盘冒热气的血肠,酸菜的香味扑鼻,我早已按耐不住吃的欲望。
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顿农家杀猪宴开始了,在族人们的觥筹交错中,年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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