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   我在水中捉迷藏

夏日深圳大梅沙海滨公园。虽说是海，一道防鲨网圈出的安全水域毕竟有限。前后左右全是手臂挥出的水花，我真的很怕撞到别人，满处是那些套着游泳圈兴奋地嬉闹的少年。

而当你一发楞，身体便不由地停止运动，人就易沉下水去。我于是只好侧泳游回沙滩上，钻进朋友的遮阳伞中。

虽然上岸了，思维却被一波波水流冲刷着拖拽着，我没闻到海的腥咸，倒是嗅出一股被晒暖的信江之水泛出的日光味道。

那分明是江西铅山县老家的河流哇，倏忽想起，与这些在海滩边扑腾的小家伙差不多年纪时，我们在水里捉迷藏的游戏。

往事是一堆被岁月挤破的镜子碎片，随便拾起一块便是一个时间段，映照的都是遥远的曾经。

在那长日漫漫的暑假里，环城而过的信江和那座连接着城乡的浮桥，成了我们快乐的戏水天堂。

小伙伴们通过剪刀石头布，推举出了一个捉人者，其余的便嘻嘻哈哈从浮桥上扑通扑通跳入水中，捉人者需等水中人躲好，才能下去抓捕。

我们家乡的浮桥，是由两条比人胳膊还粗的铁链，栓着一只只木船的两头，使木船等距离排列，固定在江面上，再在船上搭铺木板而成。我们躲迷藏，就是躲在这两船之间的桥板下。

如果你只在水面划水逃避，很容易被捉人者发现追赶，那不就成了游泳比赛了？

而躲迷藏只有潜入水中，钻过浮桥木船的船底，从船的另一边探出头来，而别人才猜不出你在何处。那才是技巧，才有味道！

这需要你在潜水时，一定要睁开眼睛。钻在船底时，水中是昏黑色，只有钻到有黄绿亮色的地方，探出水面才不会碰到船底，此时的位置应在浮桥的桥板下。而你离开浮桥下的水面时，水中就会光亮许多，这些情况需熟悉后才能区别。

我在水下触摸过船底，上面滑腻腻的，有时还会带出一团软糊糊的水棉来。有的旧船破损处，船钉都露出来了。知道后，我钻船底时就潜得更深点，划破皮肤可不是好玩的。

我常常将头埋进水中练习憋气，后来，我可以潜在水底，钻过浮桥上两只并列木船再冒头，其中当然包括两船之间桥板的距离。

那时候，我们管游泳叫洗澡。一个男孩不会游泳是会被人耻笑的，总不能在家里木盆中洗澡吧。

每当太阳躲进西边，将那边的云层染红时，我们早早就去信江洗澡了。天空还蓝得发亮，水面泛着银白色的波光，蒸腾出一片日腥味来。赤脚踩在浮桥上被烫得一跳一跳。河水也快晒滚了。

我们总是习惯性地钻入河的深处，浑身才觉凉爽，潜水就是这样无师自通的。后来发现浮桥的桥板挡住了日照，下面的水温更清凉后，便开始了捉迷藏的游戏。

家乡信江上的浮桥，原来的木船，现在早巳换成了铁船。但闯入我梦境的，还是那船帮上长着青苔的旧木船，上边是一伙懵懂大胆、好胜逞强的少年

下水吧，现在人少点！我是被朋友突然唤醒的，刚刚坐在他的遮阳伞里打了个盹。我突然冒出一句：人不能第二次踏入同一条河。朋友楞了一下，便笑：还在梦里呢，我先下海去了。

我思忖，要真在梦里就好了。这时，海滩不远处，有人在手机里播放＂愿你归来仍是少年＂的歌，一下便将自己陷入其妙的思绪中，我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