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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湘西(小说)

(2009-05-31 20: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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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湘西

三怒

穗穗

小说

李桓

杂谈

第二十四章 不共戴天(上)(梗概)

  马上的几十支枪是镇上团丁的--早上全镇团丁本是同汪兆丰一起吃过饭便上路去接货,却不晓得那餐早饭里头哪样菜坏了,几十号人刚吃完突然一齐肚子痛,一个个跑肚子拉稀拉得手软脚软抢茅厕不赢,眼见是上不得路接不成货了,太爷没得办法,只好要龙贵带了枪来找林湘君与田伏秋赶紧想办法。
  龙贵虽不讲,太爷的意思也已经明白不过:虽说田伏秋明天嫁女,这个时候还劳烦他跑这一趟着实不好开口,但团丁们已经动不得身,如今也只有靠他招呼寨子里出人手,临时去护这趟商了。
  “那怎么行?”林湘君哪里肯答应:穗穗明天一早就要出门,田伏秋当阿爹的,大喜的日子如何抽得开身?
  可这批货更是万般要紧绝出不得半点差错的,没人护商怎么行?
  田伏秋没有犹豫--带队的团总同汪兆丰都去不了,总要有个镇得住场面的人挑这个头,除了他,一时间还有哪个挑得这副担子起?
  他招呼了五叔,分头喊拢了寨子里能使枪会功夫的所有青壮,扛起了龙贵带来的枪。
  “都放心吧,明天天亮,我肯定赶得回。”临上路,田伏秋跟穗穗、林湘君下了保证。
  --来回也就一百多里山路,要是路上走得顺,赶回来送穗穗出门应该问题不大。

  冬日里的夕阳落得早,六伢子把喜帖喜饼送进天坑岭山寨的时候,晚霞已经消散在西边的天际。
  盯起红崭崭的喜帖喜饼,麻大拐子半晌没做一句声。
  满寨弟兄更是大气不敢出:自从三怒倒寨下了山,大扛把子的脾气便一日坏过一日,石三怒这个名字,哪个提了哪个倒楣。
  莫讲三怒的名字,前几日山神老爷过寿辰,山寨里照例要酬神,负责请南戏班子的老马勺却脑壳发了昏,排戏单子的时候点了一出《托孤》,结果被大扛把子足足赏了四十扁担,打得人现在还爬不起床。
  --本来嘛,养了十六年的孤都不要干爹跑下山了,还《托孤》?托么子鬼孤?
  这时节也只有大先生敢小心翼翼开句口:“扛把子要是不想去,我就安排人随便送份礼,好歹算个意思吧。”
  他没想到大扛把子会问出一句:“山寨里酒还够不?”
  够,山寨里的米酒还有几十缸,兄弟们放开了三天都吃不完。
  “那就连开三天大宴。”大扛把子的话让大家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天所有头目同他一起下山去给三怒贺喜,其他兄弟就在寨子里大醉三天,也算吃一回三怒的喜酒。
  到底是两爷崽,打脱了骨头连起筋,心硬如铁的麻大扛把子,终究也还是舍不下自家的伢崽啊!
  所有兄弟便都松了一口气,山寨里顿时活泛泛响起了笑声,大先生也便忙不迭地招呼狗伢子,赶紧把喜饼分了让各家头目都尝尝,都沾沾三怒的喜气。
  喜饼却没得办法分--打开喜饼盒子,狗伢子先傻了眼:“这黑乎乎的不像喜饼啊。”
  “不像喜饼?”麻大拐子过来只看了一眼,掰开黑饼子闻了一下,脸色就变了。
  “送喜饼来的人呢?”
  刚出山寨的六伢子被追了回来。
  他根本不晓得事情有几多严重,他一个劲解释肯定是自己错拿了慈善总会林老板的货样,他真不是故意的。
  他也不认得这是么子东西,听汪老板讲,只有林老板同他师父才晓得。
  “你师父晓得?”
  麻大拐子的眼睛里,凶光暴闪!
  所有头目同样震惊而暴怒!
  田伏秋居然背约违誓,打了救济难民的幌子,借了他天坑岭的路,私运大烟!
  好大的胆子!
  那一刻,麻大拐子心头怒火腾起八丈高:当年他田伏秋杀了石大哥,口口声声便因为石大哥背约违誓活该死,他天坑岭自认理亏也始终报不得仇,原来他姓田的背地里也会干出这等欺心瞒神不要脸的勾当!
  三怒居然就上了这种三刀两面的角色的当,居然还要给姓田的去当女婿了!
  守山口的吴疤子也想起来了:“晚边边田伏秋刚押了慈善总会的货过了岭口,走了最多一个钟点。”
  “追!”
  自从瘸了腿,麻大拐子还从没有跑得这样利索,不等大先生招呼人抬来滑竿,不等满寨兄弟抄刀拿枪跟上来,山寨大门刚开了一条缝,怒火中烧的他,已经头一个跳上快马飞奔出了寨门。
  “大扛把子,你慢些,等等兄弟们啊!”
  大先生追起屁股后头没喊得住他,直急得口不停地急催弟兄们:“赶紧赶紧,快跟上去啊!”

  那夜里着实是个好天气,入了冬的山里出奇地暖和,月光也亮堂堂照得山路上不用灯笼火把也看得清清白白。
  商队的脚步也便出奇地轻快。
  也因为护商的雷公寨汉子们都急起要赶回去吃穗穗的喜酒:“伏秋叔,明天的喜酒够不够,莫灌不翻我们哟。”
  “酒不够吃找我,灌不翻你们算你们厉害。”田伏秋也是那样高兴:这一路顺顺当当走得比预想的还快,看来赶回去送穗穗出门肯定不得有问题了。
  --假如不是身后隐隐响起了一片杂乱的马蹄声。
  “抄家伙!”田伏秋头一个听出了不对头--那马蹄声明明正在向他们靠近!

  那夜里,龙家大屋的正厅里,燃了一夜的香烛。
  十四太爷把祖先十三块牌位擦了一遍又一遍。
  把怀表也看了一遍又一遍。
  --龙家不好碰天坑岭,就只能让别个来碰,而竿子营除了他龙十四,够斤两跟麻大拐子硬碰硬的,也只有一个田伏秋。
  他们两家不是还欢天喜地想结亲么?嘿嘿,也不问问他十四太爷答应不答应。
  眼下,往麻溪铺的山路上,两只老虎应该已经咬起来了吧?

  枪声果然响了。
  是麻大拐子追到前面先开的枪,他没顾得一路打马狂奔身边七零八落只跟上了十来个手下,没顾得吴疤子拚命劝他等其他弟兄跟上来再动手不迟。
  当然更不得理田伏秋--看见一马当先抄到前头拦了去路的是他,田伏秋还装模作样扯起嗓子,讲天坑赌命两家有约在先,如今大扛把子这算么子意思?这等人的屁话他如今哪里还听得进去,当然是二话不讲扯出枪就打,算田伏秋躲得快,一枪只伤了手臂。
  顿时间,山路上枪声大作,天坑岭同雷公寨的护商队打了个不可开交。
  你当我违誓背约,我当你背信弃义,双方都没得客气讲,动手便伤了好几个人。
  “压住他们,冲过去!”田伏秋看清了对方人手不多,指挥起青壮们猛打猛冲,天坑岭人手不过雷公寨的三分之一,一时被压得没了还手之力,眼睁睁看商队冲过了自己的堵截。
  谁也没想到,红了眼的麻大拐子会不顾对方的枪林弹雨,单枪匹马追上来。
  他一枪打倒了商队末尾的一匹马,断后的田伏秋只看见树影下对方正向自己举起枪,也来不及细想抢先一枪过去,枪响过了才发现,中弹落马的,竟是麻大拐子本人。
  “大扛把子!”赶上来的吴疤子和弟兄们直喊得那般撕心裂肺!
  直喊得远远的田伏秋心里狠狠地一凉!

  竿子营的规矩,新郎倌接亲,都要半夜里就上路,赶在鸡叫头遍前进新娘子的寨子。
  石三怒没等到半夜,二更天不到,他已经急火火出了麻溪铺。
  他耐不住,他生怕迟,他盼这一天实在盼得太久了,他直恨不得早些飞到穗穗身边。
  提了熏鱼腊肉米酒粑粑,他一身披红挂彩喜气洋洋,走得兴冲冲--哪怕光杆杆一个不像别的新郎倌前呼后拥有排场,他今天也是世上最快活的新郎。
  一气赶出二十多里山路,刚走得口渴准备到山边溪水里捧口水吃,前头却飞奔来了一匹马。
  月光下看得真真,马上的人,居然是狗伢子。
  “狗伢子,你如何跑起这里来了?”
  狗伢子翻身落马险些没绊翻一跤:“三怒哥,出事了!”

 

 

 

第二十五章 不共戴天(下)(梗概)

  狗伢子在十里坡头截住石三怒的时候,山路上,一骑快马也正飞驰而来。
  那是心急如焚的田伏秋。
  马到十里坡头,田伏秋蓦然勒住了缰绳。
  --山风里,米酒的香气四溢而来,仿佛一把利刀,刺得他的心痛沉沉便是一跌!
  他便看见了前头山路上摔碎的酒坛,还有散落一地、一样样扎红结彩的熏鱼、腊肉、粑粑......
  田伏秋的心,仿佛跌入黑沉沉无底的天坑。
  --紧赶慢赶,他还是晚了一步!
  
  他是在三更前出的麻溪铺,那时节商队一路疾行刚刚进了镇子,清点人货,还算万幸:伤的几个人都不致命,货也只丢了一匹马的。
  田伏秋便发了话:所有人留在镇上守起货,天亮前一步不准离开,以防再生变。
  至于他,要一个人赶回去送穗穗出嫁。
  “可伏秋叔你身上还有伤啊。”
  田伏秋左臂上枪伤着实不轻,鲜血都已浸透了半只衣袖。
  他却寡淡淡好像没事人一般:“一点子伤不碍事,给我牵匹快马,找件干净衣服就行了。”
  换了借来的衣服挑了匹快马,他不急不燥告别了同行的青壮。
  直到出了镇子,他这才突然打马扬鞭,飞驰而去。
  快!他现在脑壳里只剩了这一个字!
  但他还是晚到了这一步。
  “驾!”只愣了一愣,他的马鞭已重新重重地挥落。
  --他已经输了第一步,下一步,他可无论如何再迟不得!

  的确没有时间可耽误--就在田伏秋策马奔向雷公寨的时候,狗伢子的马也正驮了石三怒,
狂奔进了天坑岭山寨的大门。
  滚落了新郎的礼帽,跑丢了崭新的布鞋,石三怒疯了一般冲进了山寨大厅。
  眼前是黑压压数百垂首含泪的弟兄,眼前是兄弟们默默让开的一条路。
  人群的中央,一具躯体蒙了白布,白布上,淋漓的鲜血还不曾干透。
  颤抖了手,他绝不敢相信地掀开了白布。
  “阿爹!”
  石三怒撕心裂肺的痛吼,那样长久地回旋在天坑岭的夜空之下......

  那夜的雷公寨,田家小院自然是喜气洋洋的焦点。
  老少乡亲挤了满屋满院,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为穗穗出门做准备。
  没有人想到田伏秋会回来得那样早--原以为天亮他们能赶回来就算不错,不料四更天不到,他已经出现在了院门口。
  但只有他一个人。
  “一路顺风顺水走得平安,自然回得快。”田伏秋笑得一脸轻松--进寨子前,他已经洗净了手臂上的血迹,换上了借来的衣服,掩饰了一切激战后的痕迹。
  他讲来回一百多里路,同去的青壮们都实在跑累了,反正穗穗明天也要被接到麻溪铺办喜酒,所以他安排了那些青壮在镇上歇气,不必为了送亲专门赶回来。
  他接下来的话却着实让人吃了一惊:不等天亮了,花轿现在就出发。
  “那如何要得?”五叔脑壳摇得像只拨浪鼓:新郎倌还没到呢,哪里有不等新郎倌来迎,自家跑起去的新娘子,那不让人笑话?
  田伏秋这才讲三怒不得来迎亲了,原因是麻溪铺青岩河上昨晚上突然塌了竹板桥,如今镇上两头过不得河,正在找人手连夜修桥,他在那里碰到准备来迎亲的石三怒,是他喊三怒莫来迎亲,帮忙留在镇上修桥的。桥塌了蛮长一截,明天修不修得好还难讲,万一花轿到了镇上还要找船过河,只怕耽误的功夫又会蛮多,所以一定要赶早,现在就发轿,免得耽误了时辰。
  “修桥也不缺他石三怒一个,做新郎倌的都不来迎亲,你这个岳父老子是搞么子名堂嘛?”五叔直把田伏秋好一阵埋怨。
  埋怨归埋怨,事已至此,花轿总不能不发,哪个要他做岳父老子的非要拦起新郎倌来迎亲呢?
  何况穗穗也不埋怨:只要能嫁给三怒,她就是天底下最快活的新娘子,三怒来不来迎,又有么子关系?
  于是点起了红烛,燃响了鞭炮,吹响了唢呐,奏起了喜乐。
  “脚踏金龙宝殿,手拿五色花线;
  “红花线,开新脸,绿花线,结姻缘。
  “东边结起东边合,西边结起万万年;
  “东扯一线生贵子,西扯一线点状元……”
  伴嫁妹伢们古老的《开脸歌》中,穗穗头一次梳起了女人的发髻......
  那满堂的喜气,也便在张张笑脸中,浓浓地溢将开来......
  
  喜庆的鞭炮炸得雷公寨热闹喧天的那时节,天坑岭山寨里,却是一片悲惨惨的沉寂。
  被绑在厅角落里的六伢子吓心吓胆,一晚上大气也不敢出。
  他看到一幅幅白布被撕扯开来。
  他看到一条条惨白的孝带,系上了里里外外跪倒一片的土匪们的脑壳。
  他看到石三怒跪在麻大拐子的尸首前,整个人呆得仿佛一座雕塑。
  “大扛把子被抬回来的时候,已经讲话不出了,就只能用手指,先指你亲爹的灵位,再指山神爷香案上这柄祖师爷传下来的刀......”大先生哽咽得几乎讲不下去了,“三怒,他是要把扛把子的位子传给你,他心里只是放你不下啊,三怒……”
  满厅泪水,满厅悲愤。
  吴疤子一把掀翻了抢来的那两篓货,货篓子底下,滚出了黑乎乎的大烟饼。
  “田伏秋背约违誓杀我大扛把子,这笔账,怎么算?”
  “杀了田伏秋,踏平雷公寨,为大扛把子报仇!”
  满厅怒吼,所有汉子抄起了家伙!
  大先生却拦住了就要往外冲的弟兄们。
  “石三怒!”捧起山神爷香案上的刀,他厉声大吼!
  “你是石大扛把子生的亲伢崽,也是麻大扛把子养的干伢崽!当年,他田伏秋怪石大扛把子背约违誓,杀了你亲爹!今天,他田伏秋自己背了约,违了誓,又杀了你干爹!生你的亲爹,养你的干爹,两条人命的大仇,你报是不报?
  “你若报,就接了祖师爷传下的这把刀,兄弟们心甘情愿,推你为天坑岭第七代扛把子。你若不报,我天坑岭扛把子灵前,也不劳这般无情无义之人来跪拜祭奠,你,现在就滚下山去!”
  满堂沉寂中,所有弟兄让开了一条路。
  望着麻大拐子的遗体,石三怒目射凶光。
  他不在乎么子扛把子的位子,不在乎他亲爹当年的么子仇,更不用讲田伏秋背过么子约、违了么子誓。
  他只在乎一样:养了他十七年,比亲爹还亲万倍的干爹!
  这一刻,他才清白了,么子叫杀父之仇,么子叫不共戴天!
  田伏秋是哪个他已经顾不得想,他只晓得,便算是天王老子,敢杀他干爹,他也放不过!
  “阿爹,这个仇,三怒一定给你报!”
  他一把接过了大先生捧的刀。
  “拜见大扛把子!”满厅弟兄跪倒一片。
  “兄弟们,跟我下山,为阿爹报仇!”
  手提双枪,他一马当先。
  身后,是数百头缠孝带的汉子,是数百双被仇恨烧得通红的眼睛,是潮水般不可阻挡的复仇脚步.......

  唢呐鸣,鞭炮响,鲜红的喜烛映满屋,新嫁娘子出闺门。
  大红的嫁衣下,是穗穗珍而重之插进腰带的牛角刀。
  叩祖先,拜爹娘,扫福气,洒子孙筷......一项项古老的仪式有条不紊,整个田家是那般喜庆热烈。
  只有田伏秋,笑容的背后,是心急如焚的煎熬。
  假如能催,他早已催了一万遍。
  但这是喜事,一项项马虎不得,他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催起花轿赶紧走啊......
  “大媒前头引,新娘子随后行,亲爹亲娘送妹伢喽--”五叔的一嗓子,终于宣告了新娘子上花轿的时刻到来。
  田伏秋便急急上前掀了花轿帘。
  但送闺女出门,当阿爹的,总要叮嘱几句话呀。
  那一刻,田伏秋突然就哽咽了声音。
  轻轻抚过穗穗的头,穗穗的脸,他的目光中,是那样的不舍:
  “穗儿,从今以后,就是你一个人了,没得阿爹照看起你,你一定要好好的过,平平安安的过......”
  大概做阿爹的都会舍不得女儿出嫁吧?这一刻的田伏秋,伤感得都有些不像办喜事了。
  还有大媒要谢:“林老师,以前,有好多话,也没来得及同你讲......一句话,以后,穗穗就拜托你了。”
  决然地一松手,轿帘隔断了他望向穗穗那不舍的视线。
  吹吹打打,花轿消失在了黎明前的夜色中。
  “伏秋,总算了脱你这桩心愿喽。”五叔一拍田伏秋,却吓了一跳。
  他拍到田伏秋胳膊上的手,竟沾了满手血。
  --若不是天黑又办喜事到处通红,田伏秋衣服袖子上渗出的鲜血,只怕早被人发现了。
  “五叔,你赶紧归拢寨子里剩的老幼,从后面出寨,上山躲起来,要快!”
  “伏秋,到底出了么子事?”
  田伏秋是那样的冷静。
  讲出的话,却是那样惊人:“天坑岭就要来扑寨了。”

  孝带如雪,刀枪如林,天坑岭的人马浩浩荡荡。
  如果不是把大半青壮留在了麻溪铺,如果不是把剩下的青壮也全部支出去给穗穗送亲,以竿子营汉子的血性,纵然寡不敌众,雷公寨也必将与前来扑寨的敌人血战到底。
  所以田伏秋安排好了这一切--他不能连累全寨子的人,天大的祸,他宁可一个人扛!
  现在,寨子里只剩了他一个人,他可以面对那无数复仇的刀枪了。

  山路上,送亲的队伍是那样热闹欢腾--送妹伢出嫁可是竿子营寨子的大事,一路上,有好些老规矩、好些老把戏来捉弄新嫁娘子呢。
  花轿里的穗穗任凭大家捉弄:她的前面满是幸福与甜蜜,她需要每一个乡亲同她分享。
  林湘君也是那样地开心--当了打伞引路的大媒,她今天有资格要怎样就怎样,她难得有这样畅快的欢乐。
  颠歪了花轿,抢夺着喜钱,送亲的队伍正开心到最热烈处,一个浑身是水、气喘吁吁的身影,却拦在了前面。
  那是六伢子--天坑岭满寨土匪倾窼而出,复仇的怒火下,早已无人记得还要看管无足轻重的他,他趁机磨断了绳子逃下山来,一路狂奔巧遇了送亲的队伍。
  “不好了,石三怒带土匪扑寨杀师父去了!”
  他一句话惊得林湘君目瞪口呆。
  一句话惊得花轿帘起,那是一身嫁衣的穗穗......

  鼓声隆隆,同样惊住了天坑岭复仇的浩荡队伍。
  哪个也想不到,便在这曙光初现的清晨,刚刚杀了天坑 大扛把子的仇人田伏秋,竟单枪匹马一个人守在雷公寨口,等着天坑岭数百复仇的人马。
  身边搁着火铳,面前摆着高脚鼓。
  那是他多年不曾敲响的高脚鼓,这一刻,鼓槌如雨如风,一套“辕门听令”,在田伏秋的手中敲得是那样慷慨豪壮、震撼人心!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般畅快淋漓了。
  “杀了田伏秋,踏平雷公寨!”吴疤子一声吼,天坑岭复仇的刀枪齐举。
  大先生却拦住了兄弟们:“大扛把子,冤有头,债有主,弟兄们看你的了。”
  石三怒举起了枪。
  迎起田伏秋那平静如水的目光,不知怎么,他却无法扣下扳机。
  仿佛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是穗穗的阿爹啊。
  “杀了他!”身后的一片吼声,注定了他无路可退。
  “三怒!”便在这僵持中,田伏秋开口了,“你亲爹干爹,都死在我田伏秋的手里,是我田伏秋动的刀,开的枪,跟雷公寨的老少乡亲没得半点关系!两条人命,今日就在这里,我一起还给你!”
  不等话音落,他抄起火铳,掉转枪口,对准自己的胸膛扣响了枪!
  “阿爹!”
  “伏秋!”
  狂奔而来的穗穗与林湘君刚好晚到一步!
  抱住血泊中的田伏秋,两个女人肝胆俱裂!
  “穗儿她……从小没得娘……”拚尽最后的力量,田伏秋将穗穗的手,塞进了林湘君手里。
  林湘君明白了,噙着泪,她拚命点头:“你放心,从今以后,她就是我的女儿,我就是她的娘!”
  仿佛了却了最后的心愿,田伏秋的头,蓦然垂落。
  “阿爹!”
  猛然间,穗穗的目光,转向了面前呆立的石三怒。
  “石三怒!”拔出了牛角刀,她猛扑向前,刀光闪闪,便向这挚爱与最恨的男人当胸刺来!
  三怒没有躲,他已经呆若木鸡--也许,让穗穗的牛角刀捅穿自己,反而是最好的解脱吧?
  但天坑岭却不止他一个人,大先生手里的枪抢先响了,一颗子弹将牛角刀断成了两截。
  林湘君死死抱住疯了般的穗穗:“石三怒,你还不走,你想看着穗穗送命吗?”
  仿佛这才清醒过来,石三怒才发现所有弟兄的枪口,都正对着穗穗。
  他是天坑岭的大扛把子,穗穗真要杀他,有一百条命都不够死!
  “还愣起做么子?带大扛把子走!”大先生一挥手,几个头目架起了木偶般的石三怒。
  他们本来满腔悲愤,数百血性汉子的怒火,本来足以烧得雷公寨鸡犬不留,但眼前这恩断情绝、惨绝心肺的一切,已然令复仇的怒火,化作了难言的凄楚与悲凉。
  便算是复仇的土匪们,也已不忍目睹这情仇翻覆的一幕。
  簇拥着石三怒,天坑岭的人马黯然退去。
  “阿爹--”
  重新扑倒在阿爹的遗体上,穗穗那撕心裂肺的痛呼,回荡在晨光初起的山野之间,是那样久久不绝……


              (《血色湘西》第一部《雪峰情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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