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著名戏曲家汤显祖在他的名著《牡丹亭》作者题词里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着，皆非情之至也。剧中的杜丽娘和柳梦梅的传奇爱情正是对作者这句话最好的注解。而《莲香》，比《牡丹亭》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鬼女李氏借尸还魂，病变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嫁给桑晓；狐女莲香，先是死去，然后投胎为人，十数年后，再嫁于桑生。
      能把两个女人，平施笔墨，在一篇短篇小说里写得如此精彩，生动活泼，除了蒲松龄的绝妙之笔，还会有谁！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古代志怪传奇小说发展的大致脉络。以晋代干宝的《搜神记》为代表的志怪小说，篇幅往往很短，情节较为简单，有的仅寥寥数语，可以看成是志怪传奇的形成阶段，就像一个人，初具骨架。到了后来的唐宋传奇，志怪传奇小说有了长足的发展，篇幅逐渐变长，故事曲折婉转，出现了不少优秀的作品，可以说是在最初的骨架上，有血有肉，有了肌肤，逐渐丰满起来。到了清代的蒲松龄，他的《聊斋志异》在前人的基础上，取得了空前成就，很多篇章，故事曲折，情节跌宕起伏，文字生动活波，人物鲜活灵动，可以说，传奇小说至此有了灵魂。《莲香》就是一个代表作。
      我经常说，聊斋里的爱情大多是有问题的，或涉私就，或涉淫奔，根本不像主流专家说的什么反抗封建礼教，大胆追求自由平等的爱情等等。恰恰相反，从本质上讲，蒲松龄是一位旧道德的维护者。读聊斋时，只要稍作留意，你就会发现这个问题。《莲香》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李氏借尸复生，莲香死而转生，她们两个都嫁给了桑生，并且，这两个人在一起相处得非常融洽。在蒲松龄笔下，一个男人可以有两个女人，而女人则万万不能，除非她是妓女。男人可以有婚外的性行为，女人就不行，如果有了，下场一定非常惨，《成仙》里周生的年轻妻子就是这样，因为和一个仆人私通，下场就是，不但被杀，肠子还被挂到院子里的树上。也就是说，在聊斋里，我们所谓的封建礼教都被蒲松龄精心维护着，就连他笔下的爱情，无论看上去多么忠贞，多么美丽，都是为男人服务的，没有一个是为女人服务的，一部聊斋，没有一个例外。聊斋里，那些平时被我们称颂的爱情，最大的问题也在于此。
      或许蒲松龄什么都不相信，他的宗教，他的因果报应，也都是为现世服务的。找不到前世，看不到来生，在他的故事里，男主角，就是那些书生，无论他们有着怎样的奇遇，无论他们爱恋的对象是鬼，是狐，是妖，还是仙，总归要回到人间，过人间的生活。李氏和莲香，一个鬼，一个狐，最后都变成人，和桑生过人间的生活。这也或许多多少少解释了古代的一些传说，或者一些戏曲里，仙女下凡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