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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涧下水/文

　　七九年元旦节，我很不情愿地接到连队炊事班值班员的差事，当了一回“百鸡宴上的九爷——胡彪”。电影“林海雪原”中杨子荣肩挎值日官丝绒带，在威虎山号令众匪徒，视察那九群八十七地堡，好不威风。我可不能同深入虎穴的英雄比，我们连队的值日官是由各班副班长轮流担任，说白了就是左臂上戴着红布圈的厨房值班员，每天在炊事班秤菜秤米，记流水账，开饭时给各班分分菜，这就是我们副班长要轮流做的工作。
　　
　　本来元旦节那天的值班员是由一班副担任，因他小子比我长一年兵龄，加之相识不到一个月的女友来苏州看他，找借口请假，去苏州过节，谁愿在元旦节当值班员哪。这差事就自然转落到我这上任不久的二班副的头上了，大家有的与老乡团聚，有的结伴去团俱乐部开心的玩一回，我只能走进伙房，与锅碗瓢盆为伍。
　　
　　头天晚上，排长有点为难地冲我说：“二班副，你就辛苦一下，往后排里若有去苏州师部的公差，就让你去带队。”排长找我说情，我这二班副是跑不掉的，我没有女友从安徽来看我，我只能接受，但心里是很不愉快的。我从排长手中接过上面印有白字“值班员”的红袖圈，冲着站在一旁的一班副笑：“你从苏州办完美事后，别忘记送我一包好烟。”他美得点头笑，操一口浙江口音的普通话说：“送你二班副一包牡丹牌子的烟。”
　　
　　元旦节那天早上，我左手臂上戴着印有“值班员”的红袖圈，走进炊事班，向老班长报到。炊事班长是安徽六安人，比我大十几岁，他对我这来自安徽安庆的老乡很好，上次他夫人来队探亲，还特地请我这小老乡去招待所坐陪，记得他嫂子很憨厚地对我说：“安庆的黄梅戏比六安花鼓戏好听多啦。”美得我咿咿呀呀地唱曲“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的歌子。我很喜欢老班长。他把记帐本递给我：“上司刚刚采购来的，全是今天上午要会餐用的鸡鸭鱼肉，你要一一过秤，要把斤两不差毫厘地写到帐本中去，司务长要审查的。”
　　
　　值班员的日常工作就是秤米秤菜，记好帐。不过，也有特权，各班的菜，尤其是鸡鸭鱼肉是由值班员分发的，这就要看当班的值班员开不开窍了。我当值班员时，会有意地把有的班分得多，有的班分得少。我这人讲原则，也在乎友情，我们排的兵都特高兴，吃得嘴边流油，冲我伸大拇指：二班副真好！
　　
　　炊事班副班长是上海人，高高的个儿，白白净净，一开口就是“哝呀、啊拉”，那口音像在唱歌，不像我们这些来自安徽地区的兵，五大三粗的就不说啦，个个长得黑不溜秋、獠牙裂齿。炊事班副班长的主要任务是和饲养员一起养好连队的几十头猪。他喜欢拉二胡和吹口琴，常一个人在猪圈里对着那些畜牲吹拉着，还给它们起了像人一样的小名字，象：小黑大黑、二胖子。记得有次他在连队联欢晚会上，边拉边唱一曲在插队知青中很流行的“洋子江畔”的歌子，我当时差点掉出眼泪来。我也是知青哪，只不过我是最后一批，没有他们那么多的经历和心酸。他本来是一位班排的副班长，因在一次投手榴弹的训练中，不小心右大臂骨拆，不能参加高强度的军事训练，只能来到炊事班了。为此，他女朋友见他前途渺茫同他分了手。在我心里，上海的男人好，心地善良，我虽没有直接同上海女人来往过，但我想会说好听的上海话的女人准不怎么样好。
　　
　　我记得那年元旦节会餐很丰盛，餐桌上的浑菜很足，十个兵一桌，一桌一瓶洋河大曲，我们不少人还唱起了家乡的小调。我记得当时副连长还特地夸了我几句，说我办事认真负责，会餐安排得有条不紊，炊事班老班长接过话题，拍着我的肩头说：“我退伍后，你就来炊事班吧，我班需要你二班副。”我当时一点都不高兴，只是当着连队领导在场我不敢说。
　　
　　提起值班员，就不由我想起那年的元旦节，翻开珍藏的相册，就能看到他们的英姿笑貌，闭眼追寻，时过境迁，虽是陈年往事，但真想回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