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在  春  天

    http://www/uc/myshow/blog/misc/gif/E___6764EN00SIGG.gif今天是我的生日。以前的这一天，手机短信会有很多，家人的，朋友的，雪片一般飞来。我会一一回复、感谢，并且记住那一份份的温情。

    而今，朋友的短信只有寥寥几封，家人甚至也有忘记了的。倒是什么保险、移动、银行，甚至4S店纷纷发来祝福。以前，不相干的公司来电我都视为垃圾信息；而今，这些公司信息却在温暖着我——朋友们忘了，“组织”上没有忘！“组织”没有忘记年纪大了、退了休的我！

    我出生在春天，在每年的这个日子，我都会比较春天的脚步走到了哪里。

    一般的年份，到了这一天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迎春已经过了盛季；桃花也许要谢了；樱花多半已经凋零。但是春花总有的是。我在每年的这一天，往往要请一天假，拿上一本书，找一个鲜花盛开的树下，躺在草地上看书。

    也许，此时大多数桃啊李啊海棠的花都已经稀疏，只有梨花稍晚，还正在怒放。那么就梨花吧。如果不是在梨园，城里梨花并不多，梨花多在郊外。也许等我找到了那花最繁茂的树下，也走累了，躺下只剩下打瞌睡。书看不成了不要紧，春日彤彤，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人自喜洋洋的，比什么都享受。

    在有的年份里，春来的过早，到了我生日的那一天，几乎什么花（我指北方树上的春花）都没了，那我只能在草地上晒太阳了。在我的记忆里，到了我生日的这一天，从来没有春花没开的。

今年北京的春天来得特别晚，大前天还在刮狂风，春寒料峭，冬天的淫威迟迟不肯退去，树上一点绿色都不见，扫兴之至。可是今天走在路上，忽然看见城里中轴路的玉兰开了，花朵还不多，但终究是开花了。春风果然不负我！

    不论年景如何，天气怎样，春天总是要来的。

    生在春天真好！

    其实，我现在不怎么在意生日的这一天里有多少来电。活着就行，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记得在2003闹非典那年，我几乎要死了，病危的时候，有很多朋友来看望，我始终记得他们的好处，以后不再来电也不会失望。生命和情感真谛的考证，不在节假日欢乐团聚，在于生死攸关之际。

    我病危过，受伤过，年轻过，但是我还活著。有一个叫做走饭的年轻的女孩却死了。

    在我被诊断为肺癌的时候，我没有为此生后悔，我想起《人工智能》里那个舞男机器人最后一瞬间的呼喊：我来过，我活过，我爱过！是的，我此生不亏。可是，那个走饭也是吗？

    一个有情趣、灵动的女孩为什么就要自杀了呢？我没有看过走饭的微博，转发的也只看过两条，我感受得深的，却是《新京报》上文珍写的“天堂通信”——

    “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有很多很好的好，才会痛恨那些不好和不够好。”

    “一方面骄傲得不愿意敷衍任何平常人，另一方面又缺乏应对日常事务的能力，于是你认为自己与前程无缘，不愿意振作努力，一旦有人对你施压就想要暴烈地毁灭一切，尤其是自己——那么我可不可以说，其实一切还是因为要求太高造成的呢？你太知道什么是好了，而又深深地恐惧自己做不到。其实没有人逼你，是你自己逼自己。而这一点你也知道。你害怕的，正是你自己内心的心魔。”

    我理解走饭，很像我，自傲同时又自卑。自傲是相信自己的良知是高尚的无瑕的；自卑是没有能力改变自己处境、自己的周边，而又不愿与社会上的不洁相邻同伍，患上了一种难以控制的洁癖。文珍说——

    “这个世界，其实远没有那样的极端。温暖是有的，严酷也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大片灰色无法定义的地带。”

    其实，在我们周边未必有那么多的灰色地带，如果在春天，大片大片的，应该是绿色的生灵。人在严冬可能会晦暗，但是到了春天呢？走饭可惜没能在多活几天，看看春花，读读春风。

    “看你的微博，就像看一个医生在生病。你在吃药，同时也在诊疗自己。也许这就是最让人难过的地方：不要说你完全没有努力，只是你真的打不过抑郁症。”

    我在听到医生说是不治的那几天里，忽然觉得很解脱，可以不用惩罚自己，也不要责怪世界了。我原本厌世，也足够抑郁，已经准备把自己就此交给病魔了，但是家人亲人和朋友却一直在竭力挽留我，那么多的人为了我努力，我不能那样决然放弃自己，那么坦然就撒手人寰。于是，我又努力活了十年，来过今天的生日。而走饭却没有给自己，给亲友们这样的机会。

    家人里面，弟弟发来了生日祝贺，他说：“希望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和好心情，人老了也要活得阳光，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其实，这也是我们这两天一直嘱咐他的话。十天前，弟弟4次因“心源性昏厥”进了急诊室，一周前做了心血管支架手术。医生说这是心源性阿斯综合症，也是由于先天和后天的不健康引发的，大约也和弟弟过量的运动有关。这是了不得的病，我们在网上搜索，临床死亡率高达17~33%！

    弟弟在阜外心血管专科医院得到确诊、做了手术，算是得到了及时的挽救，命保住了，还有其他相关联的病要慢慢治疗。当今社会中国，要知道疑难病症和危急病症能得到及时和应得的治疗有相当的难度，十有七八要靠运气和人际关系。弟弟先进了两家医院的急诊室，名牌大医院急诊室里的拥挤难以想象，条件差、病人多，急诊室里几乎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病人要自己抢占地盘，拉医生来治疗。我们这些弟弟的家人奔走呼喊，简直焦头烂额，最后还是凭我太太的人际关系住了院，做了手术。太太的客户朋友恰好是医院里的心血管专家。

    在“病急乱投医”似乎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可以放弃，除了家人亲友，没有人会在乎你，医院不会为此担责。每一个病人，不管是耄耋踟蹰还是如花似玉，都只是医院里的过客。我不是说大医院里的医生冷血，我在急诊室里过夜的时候，看到那些急诊医生们忙得团团转，我们病人再急也无权责备他们。我是说我们国家的医疗体系问题是根，中国病人又太多。在医院里看病，你还真得自己就是半个医生，家人时时刻刻都保持清醒与灵动，不然你就没有救了。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你的一大伙子家人千万不要放弃努力，不能像走饭那样放弃希望。

    我不赞成病人倾家荡产去看病，不赞成许多病人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还要花很多钱做不必要的抢救。我在医生诊断为肺癌，只能活3、4个月的时候，我对家里人说，我当然没有放弃生命，但是如果不治，还要花很多钱去买各种所谓的灵丹妙药就没有必要。如果花个十万买药还凑合，再多的钱不如给我做最后的旅费，我要做最后的享受。我甚至拒绝化疗，我希望最后的我活得不痛苦、快乐而有尊严。

    人呐，生命其实只属于命运，不要为了多苟延残喘几日而花光了子孙的生命线，也不能轻言放弃。生命是你的也是上帝的，你无权草率决定，当生则生，当死则死，尊重生命，来去从容而谨慎。

    晚上，为了我的生日，和家人在外面撮了家宴。有小孙孙的甜言蜜语，有生日蛋糕，有家人的礼物很享受。

    我享受家，享受春的温暖。春天终于来了，我把心交给春天，每次在生日赏花的时候我都会醉。会赏花的人不会绝望。

    走饭有一段很让人动容的微博：“我把我的心交给你，你去和它谈一谈。不还给我也没关系，反正它本来就属于你。”不知这个你是谁，如果是命运，把心交给命运，我相信命运对走饭不会那样冷酷；如果把心交给了春，春风早晚会来的，走饭的心也就会暖和起来。

    可惜，走饭没有等到今年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