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诗千万,花落诗万千
今年北京早春寒,一直都挺冷的,近3月底了居然还有小雨雪。可清明节后一下子天气晴好,忽如一夜春风来,草还没绿,玉兰率先开花了,接着是迎春、桃、李------好像是日子都晚了,春风来得迟了,花草已经来不及讲究排列顺序了。但莫管春寒,醉红自暖。我也还没有准备好,一下子没有找到迎春的感觉,姑且借去年写春的文,请网友勿怪。
北方的冬和春之交,不像江南那样分明。
北京的冬天虽冷,但屋子里暖和。等停了供暖,家里骤然冷下来,人立刻瑟缩着,冷过冬季。就这么挨着、瑟缩着,外面却已经艳阳高挂、天地一新。
忘记是谁写的儿童诗里有这么几句:“风悄悄地赶路,雪絮絮叨叨地埋怨,春天的脚步近了——打着小花伞。”多么贴切而有趣啊!我是有一把年纪时读这首诗的,竟读得喜不自禁。
春天是打着花伞来北京的,一下子,街头巷尾就百花齐放了。就好像王安石(宋)的词:“雨打江南树,一夜花开无数。绿叶渐成荫,下有游人归路。”(《伤春怨》)
最先开放的是迎春。迎春好种易活耐寒耐旱,北京的路边种植最多。一开,就明艳艳的金黄,很让纲挨过冬寒的人们振奋。我最近才知道,几乎一样的黄花可不一定是迎春,有些是连翘——著名的中药材。迎春花是多瓣的,而连翘花是四瓣,花且大一些。
迎春(姑且都叫迎春)的树型并不美,乱蓬蓬一丛丛没什么模样,不开花时就像荆棘。她不比梅李芬芳,没有桃梨浓艳,更不能与牡丹玫瑰同日而语。但是,春天一到,立刻花满枝头。也不管自己孰大孰小、强壮与否;绝不退避隐忍、自惭形秽;即使只有斜斜的一尺之躯,也开满花,朝气蓬勃,青春自有七分俏,当仁不让地第一个报春。就像词人李元膺(宋)写的——
“一年春好处,不在浓芳,小艳疏香最娇软。到清明时候,百紫千红,花正乱,已失春风一半。早占取韶光共追游,但莫管春寒,醉红自暖。”(《洞仙歌》)
在迎春领头之后,桃、梅、李、梨、海棠、苹果等几乎不分先后,接踵而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门槛露华浓。”(《清平调》李白。唐)花开得就像少女选美大赛。
桃、梅和梨不开则已,开则一鸣惊人,那才叫怒放呢。浓艳艳的一汪花海,花朵裹满树,密得看不见枝;又连成一片,辨不清这棵树和那一棵树;不分你我,不见仲伯。“眼前是烂漫的春,骄奢的春,光艳的春,似乎春在九十余日无数的徘徊瞻顾,百就千拦,只为的是今日在此树枝头,快意恣情的一放。”(《一日的春光》冰心)
海棠花没有那么艳,但别有情趣。以前,香港有一部三级片题为《一支梨花压海棠》,说艳俗事,却是借了梨花的洁和海棠的可人形象。冰心说:“海棠是浅浅的红,红得‘勒而不淫’,淡淡的白,白得‘哀而不伤’,又有满树的绿叶隐映着,秾纤适中,像一个天真、健美、欢悦的少女,同是造物主最得意的作品。”(《一日的春光》冰心)
而宋代词人袁去华的《剑器近》更婉约:“夜来雨,赖倩得、东风吹住。海棠正妖娆处,且留取。悄庭户,试细听、莺啼燕语。分明共人愁绪,怕春去。”不由人不随之心旷神怡。
古代文人骚客咏春的诗极多,我赏花时带了几本诗词,试图给自己挑选贴切的清词绯句。看过《唐诗三百首》,竟没有挑出几句咏花的。看来大唐盛世先辈忙于开疆辟土,文人也多关心大是大非,胸怀里不容这小情小景。而宋人就不一样了,强敌在侧,不能不忧,写春也少不了满腔的乡愁离绪。而宋朝偏安于江南,江南一到春天就是黄梅季,少不了淫雨霏霏,连日不晴,自然而然就多忧。“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金陵春》李清照.宋)读得,不免随之轻叹。
试信手撷英,摘几句——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忆江南》苏轼)
“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江南春尽离肠断,蘋满汀洲人未归。“(《江南春》寇准)
“采芳人杳,顿觉游情少。客里看春多草草,总被诗愁分了。(《清平乐》张炎)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破阵子》晏殊)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蝶恋花》苏轼)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摸鱼儿》辛弃疾)
摘得多了,容不一一列举。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百花盛开而蜂蝶乐也;蜂蝶乐而不知人之乐也;常人乐而不知诗人之乐也;诗人之乐是且悲且乐也。想来,诗人之为诗人自是和我们不一样也。
北方的花开花落,一年只此一季。花不醉人人自醉,看花乐还来不及,“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功夫。”(《西江月》辛弃疾)尽管这些天带小孙孙疲惫不堪,还是唯恐北京春短,误了赏花期。
2009.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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