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教自己孩子外语的一些经验

－ 答网友念念琐事问 －

宋国明

     几年前我写了一篇关于自己教两个儿子外语的经验，最近网友念念琐事突然就着这个话题向我询问有关她应该如何教她孩子外语的种种细节。因为问题多牵涉广，我在博客中的回复栏无法详细作答，所以登在这儿吧。

   首先要说明，无论是有关我教孩子外语还是我自己学外语的经验，我都很乐意与网友分享，但我得先挑明了说，我的育儿经验不一定对任何家长管用，大伙看个热闹参考参考就是。第一，我那俩儿子是在美国土生土长的二代华裔，他们学习英语，我没操过心也有出过力，完全由此间公立学校负责，我教他们的是中文读写和文化史地等内容；第二，我是罗曼语言学句法专业出身的语言学教授，同时也教了三十年的对外汉语，有些我不费本钱就能用的办法对别的家长来说不一定方便适用。如果您像念念琐事一样想要询问关于小学年纪孩童学习英语（当外语来学）之事，新浪博客有一位学养俱佳并且乐于助人的盖兆泉老师，她培养自己孩子的具体经验会比我的更有针对性更有用，我向您推荐找盖老师请教（网上按名字一搜便能找到她的新浪博客）。

     现在谨回答网友念念琐事的几个问题：

1. 请问您是同时学了好几门语言吗？还是一次只学一门语言呢？

     我所有的外语都是上课学的，本科念台大外文系的时候修过三年的西班牙语和法语，一年的日语和阿拉伯语，所以我有同时学习两门外语的经验，觉得没关系、不碍事。因为对语言学和西语法语感兴趣，所以我后来申请到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念学罗曼语言学专业。该专业要求一个主要语言，一个次要语言，一个再次要语言，并加上一年拉丁语或者意大利语（如果专业语言不包括意大利语）。我选择法语为主专业、西班牙语为副专业、葡萄牙语为第二副专业，也先后修了拉丁文和意大利文。在此期间，还在东亚系上了三年日文（等于重修了以前在台湾学的一年日文。）我想自学德文和俄文但试了几次都没能坚持下来，很遗憾，只看了些关于德语的句法书。我个人的体验是，成人要想自学一门外语，对恒心和毅力要求极高不说，动机一定也要很强大才行，不然真的很难。我到97年去过藏区以后才想学习藏语，曾在青海师大上过安多藏语暑期班，收获不大，后来跟藏族朋友拉先加写书才略有成绩，但是口语交流能力要比其他正式学过几年的外语差太远了。

2. 还想请教您如何保持这些语言呢？我记得您会日语，法语，西班牙语，藏语好几种。如果不用就会忘记吧？那您平时是不是要经常的听说读写这几种语言呢？

     我的那些语言是以从事语言学分析为目的而学的，语法特征自然是记得的，发音和语音规则可能也掌握得比一般学时相当的人好些，但是词汇萎缩的很厉害，因为长期不用总是要忘的。目前除了法语稍好，西班牙语和日语次好之外（指稍事复习后能去那些国家旅游，用当地语言对付日常行止所需），其他的都要狠狠复习一通才能用得上。老实说，平时没有那个语言环境是不可能全面练习听说读写的，但是我在有空看电影电视剧的时候，会尽量利用机会多听多看（字幕），多少也算有点效果吧。

3.记得您的两个儿子都是三年级开始学习外语的。那么除了每天的半小时抄写中文之外，他们的学习任务就又加多了，还有课外活动什么的，怎么安排的呢？

     “半个小时的抄写”不是准确的描述，实际情况是抄写四百字的语文或史地等课文内容（台湾过去的历史课本使用的书面语极好，现在不行了），然后就着抄写的内容，念一遍给我听，其中有难处（语言或内容）听我解释，讲完后，错字再抄写五遍，然后我再考那些错字，这才结束，时间一般会超过一小时。因为课文内容有意思，而且这是从小的习惯，所以筠儿節儿对这个中文课并不抵触，也不觉得是负担。美国小学放学是没有功课的，不带着他们学这个，估计他们也会觉得空闲时间太多没意思吧。

4.還有一個細節，節兒和筠兒都是很小就開始中文抄寫，然後3年級開始學習法語，那麼日語是同時開始的還是更大一些才開始的？如此安排，是有什麼深意吧。

     关于孩子小学三年级开始学法语：他们上的那个小学是公立学校系统内特设的数学快班，名为学校，其实是在一所普通小学内另设课程独立并配有一拨专任老师的班。他们三年级开始必修法语，所以我等他们开始在学校学法语以后再“辅导”，之前专门对付中文了。所以说在时间选择上并没有什么深意，纯粹是跟他们学校课程配合。说是“辅导”，其实是加料，因为学校的进度极慢而且不注重会话质量，经过我的每天加料，他们小学毕业的时候（学了四年），基本学完大学两年的语法内容，包括所有时态和动词变化，词汇则多是配合小孩日常生活要用的，避免学术大字。

     至于日语，那是因为美国学校课业轻，暑假时间长没事干，加上我也有很多时间，所以在節儿小学五年级学校放暑假前，我就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学日文，他们说愿意，我们就随着放假开始正式上课，图个仪式感。孩子对语言吸收容易，暑期两个多月，每天学一个小时就能学很多了。他们为什么愿意呢？那是因为我们家里有很多日语的光盘，平日大人看日剧、小人看动漫，长时间下来，他们对于（听）日语并不陌生，而所以我一问要不要学，他们俩也就自然答应了，筠儿跟節儿是同时学的，有一点竞争感，持续两年下来俩人还偶尔表演课本里的对话什么的，挺来劲的。可惜我跟前妻离婚后，因分时间照顾孩子，不能再每天手把手地教，筠儿那时已上高中可以到劳伦斯大学上二年级日文，但節儿还小，日语就渐渐中断而至放弃，现在基本都忘了，我觉得挺遗憾的，但節儿自己好像不以为意，说到了大学要学西班牙文。

5. 对于筠儿来说，他上学那么忙应该没有时间看这些语言的书籍了吧，那会不会忘掉很多呢？那最终不就白学了么，应该不会吧。

     高中还很轻松，俩孩子玩儿的时间很多（依我看有点太多了），所以他们自己能看闲书、电影、电视，包括一些外语的。大学以后，筠儿专注于学习和生化实验室的工作，没能利用耶鲁丰富的资源（奖学金）到中国、日本和法国留学，我很替他惋惜，他自己倒不在意。大学毕业以后我们仨到魁北克旅行时，他的法语还是不错，所以我觉得虽然忘了一些，但因长期浸润，底子丰厚，仍可维持基本交流能力。个人以为学习外语的时候，心态摆正，知道学语言是为了用来交流而不是为了考试，务实勤恳耕耘，听说读写并重，就不会是白学，即使日后生疏了，复习一下或到了那个语言环境，很快就能恢复一些的。

6. 除了您在家里教他们，在学校他们也上一些课吗？那您是怎么安排他们的学习进度的，每天多长时间呢？是先教词汇然后语法？有没有用教材，还是法语就用了小淘气尼古拉。那日语用的什么呢？您在家里会和他们用法、日语对话吗？

     中文最早用此地中文学校发的教材（台湾的，繁体字），后来改成抄《國語日報》出版的小故事，然后用国内买的小学高年级语文教材（简体），然后是台湾的中学国文、历史、地理（繁体），我一直最喜欢历史课本系列，文笔典雅（书面语成分重），内容包含大量中国文化知识，对筠儿的中文养成最有助益。法语一开始用的是他们小学的教材，加上我自己以前用的大一教材教语法和对话，等基本时态都熟悉了（两年）才看小淘气尼古拉，那才进入了一个享受阅读乐趣的阶段，小淘气之后看Asterix系列，然后丁丁历险记系列，这就够支持到初中毕业了，其中还混杂一些大学的语法讲义作补充，所以筠儿節儿初中毕业升九年纪的时候都直接进AP法语课。日语用的是一套叫做《いま》的上下两册教材，印刷特别漂亮，很吸引孩子，然后再改大学教材《げんき》（因为筠儿已经高中，可以用了）。上课时间半小时到一小时，语法词汇并行，教到什么语法点或句型就教一些能搭配的词。词汇量不要求大，但要求他们会用而且用得娴熟、能写能说。我们学习的时候会刻意使用法语日语问答对话。　

7.不知道作為一個普通的沒有很多語言背景的媽媽，如果也想教孩子學習第二外語比如德語、日語之類的（中文還沒有成功，英語我想學校應該會教她），從何處入手比較合理？成人是不是先從課本學習語法，造句，詞彙。而孩子就多給他們看看外語動漫，繪本，然後在日常生活中鼓勵用該種語言？是否父母必須已經達到可以用這種外語自由表達自己的程度才有能力教自己的孩子？

     我直觉的看法是不可能教一个自己不会的外语吧？看动漫、小人书、对孩子来说可能是很好的材料，但是孩子遇上不明白的地方或该注意的地方没有人指导说明，进步会很慢，而且光自己一个人学也没太大意思，久了也许就把一开始的兴趣磨掉了。要指导孩子，至少对发音和基础语法（大学两三年的材料）要有充分掌握的能力方才合适。

8.现在她可以自己看哈利波特了，前一阵让她试了试金庸的射雕三部曲，似乎能看一些，但是应该不是全部看懂。现在我就想，是不是应该进行下一步的外语学习了呢？她今年就要三年级了。只是不知道请老师学外语的话能学到什么程度呢？

     恕我直言，小学二年级的孩子也许更应该看一些与她年纪相当的故事书。能不能看金庸，跟“进行下一步的外语学习”完全是不相干的事，对不对？我倒认为在文史哲知识到达初高中水平以后再看金庸会更享受阅读的乐趣，在此之前，条件合适的话，可以学习外语，耽误不了（母语）中文学习的。至于请老师学外语能学到什么程度，这真没法儿回答，可变因素太多，请原谅。

念念琐事妈妈，我很认真地答完了您的问题，最后，容我说一句题外话。您关心孩子教育的态度让我很感动，是位很负责任的母亲。承蒙您关注我跟筠儿節儿学习外语的情况，非常感谢，但是我在博客中写出这些，只是聊聊他们的成长过程，并没说这是学习外语成功范例的意思，而且我的教育方法跟我的专业、职业有关，比较特殊，毫无一般性、代表性，所以我的经验对国内想让孩子学好英语或第二外语的家长来说不一定有帮助，我希望您在盖老师那儿得到更直接具体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