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众丫鬟开琼芳宴  潇湘蓝正言治家

落红飘飘化春泥，红颜嬉笑春风里。

风雨飘摇星陨落，家长里短说玄机。

话说这两姐妹正说的投缘，紫嫣被燕儿说的顿时觉得茅塞顿开，却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二人先是一惊。听这声音便知是她们的长姐，幽兰一早上就听说燕儿来了，着急忙慌就张罗着燕儿跟紫嫣喜欢的吃食，忙活了好一阵子才赶过来跟两姐妹把酒话家常：“五妹妹很是偏心的一个丫头呀，来了也不来找我，就只顾着她的三姐姐了。在房里说着悄悄话，也不知道出来我们一起热闹热闹的。”

燕儿捂着嘴笑着，也不接话，只是装作没事人一般问道：“今日长姐让小厨房准备了什么好吃的，我今日食欲不佳，就想吃口酸的呢，长姐这里可有？”

“好你个馋嘴的丫头，见到你三姐姐就温柔体贴，看把你三姐姐逗得多开心，看见我就像是看见了老妈子一般，上来就讨吃食。果然是年纪愁杀人呀，你们年龄相仿，两人就是姐妹，我们差距大的，那可就差了辈分了。早知如此，我就不来讨热闹了，这会子可倒好，热闹没讨到，反倒是讨人嫌了。”幽兰装作哭泣装，说着就要往外走。

燕儿看见自己的长姐这样，马上就冲了过去，拽着幽兰的衣角撒娇道：“长姐莫恼，长姐别看着我跟其他的姐姐们好，其实长姐也很重要的，长姐是亦姐亦母，燕儿对你既是姐妹间的喜爱，又是母女间的尊敬呢。长姐若是这般误会燕儿，那可就屈杀燕儿了。”燕儿一边说着，一边双手不停在幽兰的身上摩挲着，好亲昵的一种女儿姿态，直闹得幽兰叫痒：“哎哟哟，才刚刚说你不会体贴人，这会子就表现出来了，这小手在我身上来回摩挲着，弄得我怪痒的，我还是离了这里任你们姐妹说话的好。”

燕儿也不等幽兰把话说完，索性连人都扎到了幽兰的怀里，笑嘻嘻地说道：“长姐小时候可不就是这般疼燕儿的，如今怎么大了就要跟燕儿生分了，我是不依的。今儿都是自家姐妹，我就是要姐姐好好疼疼我呢。”

看着燕儿还是小孩子一般缠着自己，跟个扭股糖儿似的跟自己形影不离的，幽兰忍不住也笑了出来：“好了，一年打两年小的，也不怕底下人笑话，等你日后招了驸马，你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去，如今还是安分点的好。今日咱们姐妹集聚一堂，我还有好多的事情没嘱咐完呢。你们且自己在一处说说话，我去去就来，等忙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燕儿被幽兰的这一番话说得讪讪，也不好意思再缠着了，飞红着脸继续跟她三姐撒娇：“三姐姐，今日早起有些倦怠，被长姐又这么一闹，我倒是有些乏了，我先在姐姐房中歇一会子，姐姐依我吗？”

两人都知道燕儿是害羞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幽兰且去聚会事宜，紫嫣忙命人收拾屋子，点上安息香，让燕儿休息一会，自己且去跟自己的母后请安，暂且不表。

只说这群子丫鬟们，一个个原都是小时候就认识了的，只可惜如今公主们一个个都大了的，各自有了去处，她们也都是走的走，散的散，再没像小时候一般能在一处说说话，解解闷的。今日闻得五位公主要在慈宁宫姐妹齐欢，那手下的丫鬟们一个个也都想着法子求了自己的主子带进宫来，她们姐妹之间也要好好聚聚，说说心里话。

当晚公主们在正殿设宴，姐妹之间无话不说，好不其乐融融。那底下的花儿，梅思雨，紫玉，雪旖，落雪，飘雨，小芳，秋桂，玉簪，幽梦，英子，叶檀，芙蓉等，也早早拿出自己的体己银子给了小厨房，让她们准备一桌吃食，等到公主们玩累了都散了，她们瞧瞧在小房间中也乐呵乐呵。那小厨房的婆子们，自来受这些丫鬟们的照顾，自然也有感恩之心，只是每个报答的机会，如今怎还会不抓住这个时机报答一二。

虽然几位公主都是青春绽放的年纪，无奈一个个都是身娇肉贵的，忙活了一整天难免都有些累了，早早回房歇着了。伺候得主子们安歇之后，丫头们又悄悄来到了御花园中添酒回灯重开宴，好不热闹惬意。

看着晚间的御花园芳香屡屡，万籁俱静，别有一番滋味，丫头们看着一边出神，一边就开始有些忘情了。那花儿，从小就喜欢槐花，常常看着槐花就呆住了，故而人送外号“槐花散漫”。最是个闲不住的丫鬟，看着如此良辰美景，便说道：“我们单就这样说话吃饭也无趣的，不如一边吃喝，一边划拳，就像小时候一样，如何？”

那几个丫头子一个个都是最爱热闹的，只是跟着公主们不免要有所收敛，此刻公主们也都歇下了。尤其那跟着五公主，一个个都是人精，只是平时皇后看得紧，都是耐着性子装淑女罢了，如今都剩下自己姐妹了，那还有个分寸的，那叶檀二话不说就开始对着花儿吆喝起来：“六六六呀”，两人一下子就对上了。其他的几个也都找了对手乱喊起来，也有不爱玩这个的，就几个人围坐在一起静静聊天。

梅思雨是几个人中最大的一个，也是最稳重的，平日里跟着大公主也学了些人情世故，眉眼高低。因她苏爱梅花，板式又极其公正，故而人人都叫她“雪山一枝梅”。她看着雪旖，小芳，芙蓉脸上都似乎有难色，便问道：“你们几个丫头，整天都嘻嘻哈哈的，怎么如今倒不大言语了？”

雪旖只顾吃茶也不说话，小芳是个单纯爽快的人，自己家里的事情众人也都是知道的，便毫不避讳地说：“为来为去还不就是为了这个。”说话间就竖起了三根手指，众人都知道她说的是三公主，便都安慰道：“他们倒是极好的一对，只可惜好事多磨，怕是有后福也不一定的。只是你也该放宽心，那一个还需要你宽慰呢，你若终日闷闷不乐的，只怕她更伤心了。”

“这可不是吗，看到了信哭一会子，看不到又是长吁短叹的。年少夫妻最经不住的就是这样的分离。都说皇帝的女儿，可看看咱们这几个，长公主就不说了，自出嫁之日起，便饱受分离苦。二公主又找了这样的一个驸马，纵使有情也只怕多情苦。三公主便又有这样的一劫，四公主可倒还好些，只是不知道日后是福是祸。五公主，虽说还小，只怕不如意也就在眼前了。”

“可不就是说呀。”还不等小芳把话说完，芙蓉就插了进来说道：“你们别看着她年纪小些，如今也长大了，心里也藏了不少的事情。看着主上这样的一副样子，她也是整日整夜睡不着觉，再看看自己的姐姐们，这傻孩子竟有了终身不嫁的念头。现也是外头看着高兴，其实心里也有千千结，只是无人诉说罢了。夜深人静时，也时常啼哭，总劝说也劝不好，小小年纪就这样，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呢。”

听了这话众人都有些吃惊，不想五公主小小年纪就开始有些乖僻，只怕日后不中用，只是金枝玉叶说重了不好，说轻了又无用，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梅思雨也只能叹口气说：“可怜的孩子，现下我们过得虽不如意，也都算有个着落了，只是芙蓉丫头现在跟着五公主，若是她有个呆念横了心出家做了姑子，可怜你小小年纪也只能陪着她青灯古佛了，这辈子只怕是没指望了。”

“可不就是这个理，只怕到时候没有人拦得住，五公主那个脾气，自小的被惯坏了，若是有心在这件事情上，只怕就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梅思雨见她说的这么言之凿凿的，还以为这件事情就要板上钉钉了，不免为她伤心。

“这倒不会的，你们别看着她时常使小性子，其实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对她的好，她都知道，没那么小家子气的。”听了这话大家才安心下来。

雪旖听着她们把自己当下的烦恼都说了，雪旖也毫不隐瞒将自己的烦心事也一吐为快：“你们这不过就是跟着主子荣华富贵，亦或是一败涂地，左不过都是依附着公主罢了。但我这事情不好弄，寻了个驸马家的，现如今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的。如果去了驸马家，这边实在割舍不下，可不去夫妻想见一面都难，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正说着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老妪的声音：“了不得了，你们一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半夜三更不睡觉都在这里吃喝玩乐，该死该死！”

众人忽然之间听人吼叫，唬了一跳，回头看时不是别人却是四公主的乳母邢嬷嬷。她晚间跟几个平日里要好的嬷嬷喝酒赌钱，今日手气不顺输了钱正没处发泄，如今看见丫头们闹得不成样子，便冲着她们吼道：“不要脸的贱蹄子们，一个个不好好伺候着自己的主子，倒跑到这里来逍遥快活，难怪公主们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的。难为我们帮你们顶着皇后娘娘的埋怨，这会子又到这里来作死，像是一个个都活腻歪了，我明日就回了皇后娘娘去，一个个都各自回家做小姐去吧，省得弄脏了这里的地方。”

听着她说话这么口没遮拦，外加上吃了几杯酒，丫头们也都顾不上尊卑体统了，幽梦第一个就看不过这个邢嬷嬷冷笑道：“公主饮食起居我们有哪一点伺候不周到的，嬷嬷每日里只不要给我们添乱就好了，我们还哪敢有劳驾您老人家的时候。我们就是玩，也都是做好了自己的事情才出来的，眼下公主早就安歇了，倒比不得嬷嬷您，如今年纪大了，越发是没记性了，时常的说些没规没据的话，惹得公主不开心，还要我们帮忙哄着。这会子倒是恶人先告状了，说得我们好像多不成体统的。”

花儿也在一旁帮腔：“谁不知道你们这些老嬷嬷，仗着自己是公主的乳母，就是公主对你们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便不把我们这些丫鬟放在眼里，高兴了与我们玩笑几句，这会子不知道在哪里输了钱就在我们这里耀武扬威的，非要闹得合宫上下不得安宁才罢休吗？”

这话戳到了邢嬷嬷的痛楚，她更加没好气了，梅思雨怕事情闹起来了对大家都没好处，便和几个懂事点的丫鬟上来劝说道：“嬷嬷别恼，原是我们年纪轻不懂规矩，想着公主们在宫中姐妹团圆，我们也为她们高兴，一时间忘了规矩，在这里也乐一乐。原也是吃吃喝喝就要散了的，不想嬷嬷您老就来了，快点喝口热酒暖暖，消消气，这桌子上的东西我们也没怎么动，嬷嬷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们给您送到您那里去。”一说说着一边就把她带到桌边，伺候她吃喝，又左劝右劝，好不容易才把她送回去。

雪旖等人也早早就拉了幽梦等人回去，第二天邢嬷嬷当机立断就将晚上的事情告诉了公主府的女管家潇湘蓝。这潇湘蓝本是当地乡绅张目的妻子，后来到了公主府做了管家，为人沉稳，颇受府里人的爱戴。她一听说这件事情也没有声张，只是安慰了邢嬷嬷好多的话，说都是些小孩子，让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太计较了。等她们回来了再作商议，现将此事压下，没必要闹到宫里人尽皆知的。

邢嬷嬷见她说话谦恭有礼，再加上昨天晚上梅思雨几人也好言相劝，当下的气也就消了一半了，自然是等她们回来了再作定论。

小丫头们先回来府中打点，公主们暂且在宫里用过午膳才回家，潇湘蓝挑着这个时机便将府里的男男女女齐聚一堂，正色道：“咱们虽比不得宫里人多嘴杂的，但也人口不少，平日里我念着你们都是跟着公主出来的，自然是在宫里学了不少规矩的，我也不大管你们。却没想到你们竟这般没有规矩，这些事情若是传出去了叫别人怎么看我们这样的人家。公主们自然都是金枝玉叶的，这样的小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但我却容不下这些。少不得要讨你们的嫌，多说几句了，跟着公主身边的丫鬟自然是要比粗使丫鬟尊贵些的，自然也更加有些傲气了，只是也应该更加知道分寸才是，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都应该一清二楚的。若是姑娘们不尊重，只怕外人以为是咱们的公主没规矩，不会调教人，弄得一个个都是没上没下的，白白连累了公主的名声，何必呢。再者说，老嬷嬷们，我也是知道的，你们一个个不是公主的乳母，就是教引嬷嬷，是公主的长辈，也就是我们的长辈。我们自然也是要敬爱的，也不敢有半分的不尊重，只是你们也都是上了年纪的，就更该知道分寸才是，别做出些为老不尊的事情让人笑话。此刻便是没什么事情，若是哪一日闹出些见不人的事情，只怕皇后娘娘都保不住你们，更何况是我们这些人等。所以我也奉劝各位老嬷嬷们也要自重些才是，我们自然是年轻的，做事有些没轻没重的，要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们该提点提点才是。别舍下这张老脸，反而要让我们来指导你们才是，我虽没什么造化，不曾托生在大富之家，大约也是见过一些场面的，却也总没听过‘家丑外扬’的道理。日后这样的事情还是免了吧，若再有此等事情，可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与其等到主上发落，被人说咱们家的公主不成体统，连累府里所有的人，倒不如我先办了你们，大家太平。”

潇湘蓝这一番话，也有听得懂的，知道说的就是昨日宫里发生的事情，也都一无所知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更有那做了亏心事以为是在指责自己的。都以为潇湘蓝是个活菩萨，诸事不管的，却不想她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原来什么都知道的，只是没有发作而已。今日听得这样的一番话，对她由衷地佩服，那些胆小怕事的暗暗下决心日后再不敢在她背后阳奉阴违，那胆大的只怕自己的事情闹出来了老脸无光，也从此要收敛些了。只是不知道这当事人听到如此的一番言论是怎样的一番感想，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