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园诗话》——读写观
读书之人必有好书之癖。“余少贫不能买书,然好书之颇切每遇书肆,垂涎翻阅,若价贵不能得,夜辄行诸梦寐。曾作诗‘塾远愁过市,家贫梦买书。’”“垂涎翻阅”“梦中买书”何其精彩!这番自叙足见袁枚好书之情理。
有了好书之情理,必走学问之道。袁枚认为,“《四子书》如户牗,《九经》如厅堂,《十七史》如正寝,杂史如东西两厢,注疏如门枢,类书如橱柜,说部如疱福井宴,诸子百家诗文词如书舍花园。厅堂正寝,可以和宾;书舍花园,可以娱神。今之博通经史而不能为诗者,犹之有厅堂大厦,而无园榭之乐也。能吟诗词而不博通经史者,犹之有园榭而无正屋高堂也。是皆不可偏废。”袁枚以户牖、厅堂、正寝、厢房、门枢、花园为喻,给我们指出了做学问之路,也是读书之路。“经史”与“诗词”要相映衬,“和宾”与“娱神”相结合,故而读书时不可偏废,要博学之。
做学问,“多读为要”,袁枚引用李玉洲语来说明,“凡多读书,为诗家最要事。所以必须胸有万卷者,欲其助我神气耳。”读书要用心而不是用力,否则,“狮子搏兔,必用全力,终是狮子之愚。”
对“读书破万卷”,袁枚认为,“破”字与“有神”三个字,全是教人读书作文之法。“盖破其卷,取其神,非囫囵用其糟粕也。蚕食桑而吐者丝,非桑也;蜂采花而所酿者蜜,非花也。读书如吃饭,善吃者长精神,不善吃者生痰瘤。”
这里袁枚告诉我们读书要善读,要创造,犹如蚕吃下的是桑叶而吐出的是丝,蜜蜂采集的是花粉而酿出是蜜。我们读书阅读的是文字,获得的是思想、文化、精神。
袁枚在“破万卷”中,获得这样的真知:“自古文章所以流传至今者,皆即情即景,如化工肖物,着手成春,故能取不尽而用不竭。不然,一切语古人都已说尽,何以唐、宋、元、明才子辈出,能各自成家而光景常新耶?……贴切此人此事,丝毫不容假借,方是题目佳境。”
做学问之中,袁枚引自他的老师方孝孺《赠俞子严溪喻》告诫我们:学者之病,最忌自高与自狭。他论道:“自高者,如峭壁巍然,时雨过之,须臾溜散,不能分润。自狭者,如瓮盎受水,容担容斗,过其量则溢矣。善学者,其如海乎。旱九年而不枯,受八州水而不满。无他,善为之下而已矣。”水为善下方成海,袁枚深得老子之精髓。“旱九年而不枯,受八州水而不满”这是善学者的最高境界,后生“虽不能至”但应“心向往之”。
我们常说,某人天分高,可惜不读书;某人精明,可惜太刻薄尖酸。“骥虽力好终须德,人果才高断不狂。”袁枚却这样认为,“天分果高,必知书中滋味,自然笃嗜。精明者,知其事之彻始彻终,当可而止,必不过于搜求;搜求太苦,必致自累其身。”所以,袁枚说,“不读书,便是低天分;行刻薄,真乃大糊涂。”
反观历史及当下,有多少糊涂之人啊!这也是不善学者之病。
俗话说,“雨过地皮湿”,“锯响就有沫”。读书之后必有“倾吐”。袁枚是诗人,他主张“诗立于纸”。袁枚说,“一切诗文,总须字立纸上,不可字卧纸上。人活则立,人死则卧。用笔亦然。”
写诗容易改诗难。袁枚引用唐子西语既道出改诗的艰难,也表明创作的艰辛:“诗初成时,未见可訾处,姑置之。明日取读,则瑕疵百出,乃反复改正之。隔数日取阅,疵累又出,又改正之。如此数四,方敢示人。”这表明写作需要反复修改,需要时间去沉淀。对修改,袁枚说:“诗不可不改,不可多改。不改,则心浮;多改,则机窒。”修改文章也需要有个度,否则修改就会陷入越修越糟的境地,这也违背了写作的初衷。
模仿是写作的开始,也是在学习基础上的创新。袁枚认为“翻陈出新最妙”。邯郸壁上有人题诗:“四十年中公于侯,虽然是梦也风流。我今落魄邯郸道,要替先生借枕头。”严子陵钓台有人题诗:“一着羊裘便有心,虚名传诵到如今。当时若着蓑衣去,烟水茫茫何处寻?”袁枚分析,“大概杜、韩以学力胜,学之,刻鹄不成,犹类鹜也;太白、东坡以天分胜,学之,画虎不成,反类狗也。”模仿也要看模仿对象,袁枚认为,天分是学不来的,譬如王羲之写《兰亭集序》,就连着他本人事后再写也写不出当初的神韵。如果生硬模仿,那只能“画虎不成,反类狗”。
叶横山也说:“好摹仿古人者,窃(学习)之似,则优孟衣冠;窃之不似,则画虎类狗。”
佛云:“学我者死。”谚语“死蛟龙,不若活老鼠。”从中皆可悟出作诗文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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