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赏析
(2025-07-21 13:2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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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现代散文途中梁遇春 |
通读《途中》,不难发现作者自始至终都在同你(读者)谈心聊天,向你倾诉他的所见所闻。作者的行文汪洋恣肆,波谲云诡,同时为沿途店铺的伙计、坐在电车里的“洋鬼子”画像,时而吟诵古人“人生难得秋前雨”的诗句,时而又暗笑在家中白白替自己操心担忧的妻子······真可谓来去无踪,飘忽无迹。如此行文类似炉边絮语,促膝谈心,无拘无束,尽兴之至。这不是别的,正是这类散文所以动人的一个重要原因,像这样的散文读多了,谁还会稀罕那种一本正经、干瘪乏味的说教呢!不过我们也不能因此认为作品毫无节制和取舍,散漫得不可收拾,其实远非如此,作者先是从实实在在的上班赶路写起,然后升华概括为漫长的人生之旅,突出“行万里路”的重要性。作者就这样一路行来,夹叙夹议,左右逢源,顾盼多姿。有线索而不露痕迹,有匠心而不是匠气,这正是《途中》结构的高超之处。
絮语而无见解,聊天而无理趣,那只能流于贫嘴滑舌,作者则不然,他好做翻案文章,并从翻案中充分透露出他特有的机敏、睿智和幽默感。例如,明明是难得的旅游优于通常的走路,作者偏说旅游时“人们心中只惦记着他的目的地,精神是紧张的”,其实不少“好景大抵是得之偶然的,绝不能强求”。明明是古人把“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并提,认为不能偏废,作者却偏要说:“我觉得万卷书可以搁开不念,万里路非放步走去不可。”明明是漫游流浪是件苦事,作者偏要引用中外许多文学作品,断言“许多奇情逸事也都是靠着几个人的漫游而产生的”,如此等等,不一而足。我们对作者这些议论不能放在“科学”的天平上去衡量(像作者本人就嗜书如命),而应该提到创造、审美的标准上去细细品味,不是有些人只热衷于急急忙忙的旅游,而忽略在赶路等日常生活中去发掘美的情趣吗?世界上也有“面壁参禅,目不窥路”那样的书呆子和迂腐者吗?作者认为“做小品文字的人最要紧的是观察点,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从新观察点看去,一定可以发现许多新的意思,除去不少从前的偏见,找到无数看了足以发噱的地方”(《英国小品文选》第30页译注)。说到底,作者上述这些翻案文字,正是由于他独具慧眼,找到了新观察点所致。
不光大段翻案文字是如此,有时作者写着写着,突发奇想,引用一些风马牛不相关的事物作比喻,捎带几句插入文中,也能收锦上添辉之效,令人耳目一新。例如刚才还在议风景:“甜蜜的东西看的太久了也会厌烦,真真的好景都该这样一瞬即逝,永不重来。”忽然宕开一笔,改说婚姻:“婚姻制度的最大毛病也就是在于日夕聚首:将一切好处都因为太熟而化成坏处了。”刚才还在说赶路,忽然引出了“三张入场券”的比喻:“车中,船上同人行道可说是人生博览会的三张入场券,可惜许多人把它当做是废纸,空走了一生的路。”真是信手拈来,涉笔成趣。乍看这些比附不伦不类,缺少了正常的逻辑推理,结论难以成立,其实必须如此方能使这些吉光片羽式的文字不同寻常,显示出强烈的幽默感,促使人们在会心的微笑以后陷入沉思:可不能因为置身于美好的家庭婚姻生活中而毫不珍惜,可不能因为没有养成随时随地观察生活的习惯而虚度岁月。
还有一点弥足珍贵,值得一提。作者驾驭语言的功力很深,“途中”通篇是用的流畅的白话,间或有文白夹杂处,也能相映成趣,掌握分寸,这和那种虽然精通外语却怠慢了母语的翻译腔不可同日而语。
总之,灵活自如的结构,丰富多样的知识,睿智幽默的情趣,华美流畅的文字——以上这些要素的有机结合,使《途中》成了一篇耐人咀嚼的散文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