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

肮脏尘寰，问几个男儿英哲？算只有、娥眉队里，时闻杰出。良玉勋名襟上泪，云英事业心头血。醉摹挲、长剑作龙吟，声悲咽。

自由香，常思爇。家国恨，何时雪？劝吾侪今日，各宜努力。振拔须思安种类，繁华莫但夸衣玦。算弓鞋、三寸太无为，宜改革。

秋瑾这首《满江红》，大声鞺鞳，抒发出了深受“性别决定”之压抑的女词人对于那个男权世界的不满和鄙夷，她在拯救民族前途的自我期许中，重新确立的新女性的形象和价值，反映了其提前觉醒的女性意识。

词上片以激情迸发的笔墨，表达她对于男女两性谁更优秀的看法。

“肮脏尘寰，问几个、男儿英哲？”这首词开头三句是说，在这个龌龊的尘世间，有远见卓识、英明俊哲男子能有多少？

词一开始，即以澄清宇宙的笔力，对古往今来的男权世界发出气势磅礴的一问。其中的怀疑和否定意味显然。

“算只有、娥眉队里，时闻杰出。”接着二句是说，我看，只有在女子队里，还常听到一些巾帼英雄的名字。

接韵调转笔锋。这简直是振聋发聩，与男性叙写的历史传达给人们的信息完全相反。

“良玉勋名襟上泪，云英事业心头血。”这二句是说，明代秦良玉夫亡后领兵代为征战，功勋威名盖世；最后病死军营。还有一位沈云英，也是明代女流豪杰；明亡后，这位功勋显赫的“游击将军”，退隐乡里执鞭育才。

这一韵，她采用了议论文的举证手法，以明代末年两个能征惯战的女英雄秦良玉和沈云英来证实自己的观点。秦良玉和沈云英，在秋瑾心目中，虽然没有能够成功地建立勋名、事业，不免襟上沾泪，心头涌血，但这些如昙花一现地出现在近古史上的异类女性，还是与男权文化制度下的绝大多数闺秀名花迥然不同，让词人深深怀想她们的英特卓异之气。

“醉摹挲、长剑作龙吟，声悲咽。”上片歇拍二句是说，醉中抚剑相视，雄心陡起，高唱《龙吟曲》，发出悲怆豪迈之声。

上片歇拍，词人顺势而下，把自己带入“蛾眉队里的杰出者”之列。她那摹挲长剑的形象和长剑发出的龙吟之声，活画出一个热望仗剑搏击、建立奇功的女杰形象。而这样的意愿，她只能在醉后自由的境界里才能公然表达，这又表现出其时的政治文化环境对于想做非传统化生存的女性生存者——异类女性的深度压抑。

下片则表明了她对于当时女性群类的殷切期望，希望她们脱离被安排好平庸生活的道路，在拯救民族危亡的斗争中，解放自己。

“自由香，常思爇。家国恨，何时雪？”过片四个短语是说，我也经常想点燃那为自由而斗争的雄心。家仇国恨，何时能够洗雪？

过片以四个短语式的句子，切切表明词人对于民族危亡的关怀。她特别希望为民族的自由而战斗，她更为眼前内忧外患的祖国而痛心。“何时雪”一问，极其痛切。

“劝吾侪今日，各宜努力。”这二句是说，奉劝我们所有的女性同胞们，都应该为此而努力。

接韵振臂一呼，意在唤起整个女性群体加入拯救祖国命运的斗争中去。这样的态度，是顺理成章的事。

“振拔须思安种类，繁华莫但夸衣玦。”这二句是说，振作起来，拔除奴隶地位，保种族保国家，不要去过分关注华美的衣玦。

这一韵，进一步唤醒当时一般只知为悦己者容的同胞振奋自立，以救国保种，救亡图存为务，而不要浸染于旧习之中沾沾自喜。

“算弓鞋、三寸太无为，宜改革。”结拍二句是说，不要再将脚裹上而无所作为，我们要改掉裹脚的陋习。

结拍针对束缚女性身心的积痼——令女性不便的裹脚习俗，大声疾呼改革。愚化女子的心灵和弱化女子的肉体，是男权社会赖以建立其性别统治和歧视的两大策略，而从基础做起，首先解除对女性肉体的束缚，也就必然是以寻找和培养新女性为务的秋瑾着眼点。

秋瑾

肮脏尘寰，问几个、男儿英哲？算只有、蛾眉队里，时闻杰出。良玉勋名襟上泪，云英事业心头血。醉摹挲、长剑作龙吟，声悲咽。

自由香，常思爇。家国恨，何时雪？劝吾侪今日，各宜努力。振拔须思安种类，繁华莫但夸衣玦。算弓鞋、三寸太无为，宜改革。

良玉：即秦良玉，明代宗州（治今四川忠县）人，石砫宣抚使马千乘妻，智勇双全，文武兼备，马千乘出征播州（治今贵州遵义），她统领精兵五百参战。丈夫死后，她代夫领兵，所部号白杆兵，朝廷任其为总兵官，先后率所部抗击关外后金军和张献忠军。《明史》有传。

云英：即沈云英，明代浙江萧山人，道州（治今湖南道县）守备沈至绪女，荆州（治今湖北江陵）督师中军贾万策妻，随父参与抗击张献忠军，其父为张部所杀，她夺还父尸，据城抵抗，朝廷授为游击将军。后其夫又为张献忠军所杀，她才弃官还乡，隐居教书。《小腆纪传》有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