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自华

送子春申去。好无聊、做愁天气，风风雨雨。萍梗江湖成浪迹，十事九同意忤。谁解得、用心良苦？仆仆尘劳嗟不已，问今宵、别后何时聚？君去也，留难住。

临歧记取叮咛语：慎风露、客中珍重，勤传鱼素。闻说扬州烟景好，载酒虹桥秋暮。有几许、豪游佳句？劳我蒹葭秋水感，望伊人、不见知何处？空目断，江南路。

本词是徐自华送别友人秋瑾时所作。它以直切而又细致的抒情风格，表达了徐自华对于“浪迹江湖”的女友所怀有的知己之情。

词上片以同情的口吻，体贴入微地传写出秋瑾为革命理想而奔波、却难以得到世人理解的寂寞，并表达了词人留恋知己的浓郁的感情。

“送子春申去。好无聊、做愁天气，风风雨雨。”这首词开头三句是说，送君上海去。这风风雨雨的天气令人烦闷无聊。

起端一韵，直接点题，写自己送别将往上海的秋瑾，为下文抒情预留地步。“春申”，春申江的简称，即上海黄浦江，此处代指上海。接韵看起来只是借景抒情，但实际上却包含了以风雨隐喻忧愁的修辞效果。

“萍梗江湖成浪迹，十事九同意忤。谁解得、用心良苦？”接着三句是说，你就像江湖上流浪的浮萍一样，十件事倒有九件不能遂意，谁能理解，你用心的良苦？

这三句开始转入对秋瑾遭际的感慨与同情，秋瑾的挣扎与努力，在那样的时代里，几乎只能面对失败的挫折。这样深切的理解，可谓片言居要，可以帮助后人充分感受作为革命者的秋瑾与他时代的冲突。从抒情的思路上来看，它看起来与送别的题面无直接联系，但却是词人酿发无限离情的基础——只有深切地感知，才能更好地接受。

“仆仆尘劳嗟不已，问今宵、别后何时聚？”这二句是说，风尘仆仆嗟叹不已，问今宵别后，何时才能相聚？

这两句表现秋瑾寂寞无助地奔走世间献身事业的那总执着坚定的精神。“仆仆尘劳”，写出了秋瑾一心系念革命事业的生活状态。“嗟不已”者，既是徐自华的感慨，也应是秋瑾自省时的叹息。因为秋瑾是这样一个奔走不暇的革命志士，所以无论是她们中的哪一方，都无法预料别后是否还能再见面。这样的感觉以疑问的语态表示出来，比平叙的口吻更好。

“君去也，留难住。”歇拍二句是说，你去了，难以留住。

歇拍词人用两个短句顺势逗出离别的难以淹留，体现出离别近在目前的词人的沉重心情。

下片以临别赠言的口吻，将词人对秋瑾的关怀和依恋，化成对于她的行踪的瞻望和诗情的等待。

“临歧记取叮咛语：慎风霜、客中珍重，勤传鱼素。”换头三句是说，临别时分在岔路口殷勤叮咛：叮嘱在意客中的风霜，珍重自己的生命，又希望秋瑾经常写信来。

过片接上片“去”字，写临别时分在岔路口上的殷勤叮咛，而叮咛的内容一直延续到“劳我蒹葭秋水感”一句。她先叮咛的两句几乎是每一对好朋友在分别时节所要说的“常规话语”，因其常规，故而使人有亲切感；也因为常规，故而没有太多的诗情画意。这样的语态，使本词更增添了几份朴素真切的抒情性质。

“闻说扬州烟景好，载酒虹桥秋暮。有几许、豪游佳句？”这三句是说，听说扬州如烟的美景很好，载酒在虹桥秋暮时分。希望留下一些豪游佳句。

“扬州烟景”、“虹桥秋暮”两个短语，把秋瑾将要去的扬州和上海，化成瞻望中的具体美景。而通过词人的想象，秋瑾在这些地方的“豪游”逸兴，若可眼见。“有几许”一句，正是对上两句意思的补白。这里她称秋瑾的游历为“豪游”，并不是随意下笔，而是来自于她对秋瑾为人风格的了解。

“劳我蒹葭秋水感，望伊人、不见知何处？”这二句是说，这一切使我产生了兼葭秋水的感觉，望伊人，见不到不知在哪里？

“劳我”一韵，接“佳句”而来，表达了希望秋瑾将自己的“豪游佳句”寄来慰问自己的相思之意。“兼葭秋水”和“伊人”的典故，全部出自于《诗经·秦风·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它化实为虚，由景入情，抒发了词人对于朋友那种梦魂牵系的无限柔情。

“空目断，江南路。”结拍二句是说，空自望断了，江南的道路。

结拍正是这种深情的外向散发。一个“空”字，下得尤其沉郁，“江南路”的侧面点题，也使全词不枝不蔓，首尾圆合。

徐自华

送子春申去。好无聊、做愁天气，风风雨雨。萍梗江湖成浪迹，十事九同意忤。谁解得、用心良苦？仆仆尘劳嗟不已，问今宵、别后何时聚？君去也，留难住。

临歧记取叮咛语：慎风霜、客中珍重，勤传鱼素。闻说扬州烟景好，载酒虹桥秋暮。有几许、豪游佳句？劳我蒹葭秋水感，望伊人、不见知何处？空目断，江南路。

徐自华（1873-1935）字寄尘，号忏慧词人。浙江石门（今桐乡）人。清光绪二十年（1894）适南浔徐氏。七年后，夫殁，孀居。创办浔溪女学，自任校长，结交秋瑾，助其创办《中国女报》。秋瑾被害后，为之营葬。又议立秋社，被举为社长。入民国，在沪创办竞雄女学，任校长。为同盟会会员、南社社员。工诗词。其词步趋李清照、朱淑真，婉丽中树兀傲之骨。有《听竹楼诗稿》。词集名《忏慧词》。今人辑有《徐自华诗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