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运

好山不入时人眼，每向人家稀处见。浓青一桁拨云来，沉恨万端如雾散。

山灵休笑缘终浅，作计避人今未晚。十年淄尽素衣尘，雪鬓霜髯尘不染。

生于道光二十八年（1848）的王鹏运，一生中经历了太多的时事风云变幻，从鸦片战争的余绪到八国联军的入侵，无不激荡其心，化而为词，多慷慨沉郁之作，而这首《玉楼春》词却有别于常体，显示出人心灵世界的另一个层面。

词的上片写山，以人的目光观照好山。

“好山不入时人眼，每向人家稀处见。”这首词开头二句是说，时人因为各自不同的原因，或为名来，或为利往，眼中实在没有容纳好山的空间，以致于好山显现处往往正是人迹鲜至的地方。

“浓青一桁拨云来，沉恨万端如雾散。”接着二句是说，横卧的青山拨开了乌云露出了峥嵘，世界万般深恨在这青山白云面前了无意味。

词作者在发现这好山之前，其实也正是这“有眼不识好山”的时人中的一员，而今天“浓青一桁拨云来”，这荡涤心灵的感受顷刻间让词人顿悟。于是便有了“觉今是而昨非”的欣慰和怅惘，词的下片也就自然引出。这里“浓青”句由韦庄《霸陵道中诗》“一桁青山倒碧峰”化出，而精警更在韦诗之上。

下片四句写人，以拟人笔法与山灵对话，表明自己的心迹。

“山灵休笑缘终浅，作计避人今未晚。”下片前二句是说，山灵不要笑我缘分终究太浅，从今天起避开尘世纷扰还来得及。

这两句写的是决心采取行动，避人实为避开尘世纷扰，寻求另一种精神依归。

“十年淄尽素衣尘，雪鬓霜髯尘不染。”末二句是说，十年来白色的衣服积满尘土都成为黑色，而如雪似霜的鬓髯在岁月风尘的浸染中反而越发纯粹，一尘不染。

末两句在对比中进一步展现自己的内心世界。“十年淄尽素衣尘”化用陆机《为顾彦先赠妇》“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谢安《酬王晋安》“谁能久京洛，缁尘染素衣”，径以“缁”作动词刻意形容，把久居京城、混迹官场的愁闷和厌倦情绪表露无遗。素衣为身外之物，鬓髯为发肤的一部分，受之父母，两相对照，意在表明虽然身披世俗风尘，但心中尚有纯洁无瑕的向往，而这正是可以隐遁山林的“缘”。

整首词充满寄情山林的向往，却无一丝摆脱俗事烦扰的洒脱，这种矛盾正是词人生命感受的写照。

王鹏运

好山不入时人眼，每向人家稀处见。浓青一桁拨云来，沉恨万端如雾散。

山灵休笑缘终浅，作计避人今未晚。十年淄尽素衣尘，雪鬓霜髯尘不染。

注释

桁：衣架，此用作量词，用于成横行的东西，即横卧的青山。

缁：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