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麐

青天欲放江流去，青山欲截江流住。侬也替江愁，山山不断头，

片帆如鸟落，江住侬船泊。毕竟笑山孤，能留侬住无？

这首词题为“北固题壁”，词中又有“侬船舶”之语，当是词人江行时泊舟北固之题壁之作，其中，“天”、“江”、“山”，皆是作者所见；“愁”、“笑”皆是作者所感，全词写的是他的亲身体验，有着纪行的性质。当然，当作泛泛的题咏之作读，也未尝不可。

“青天欲放江流去，青山欲截江流住。”这首词开头二句是说，青天想要放江流东去，青山却想要把江水截住。

词作一开篇就摆出了天、山、江流三者之间在“流”与“留”上的矛盾，如山石般突兀，让人回避不得。

“侬也替江愁，山山不断头。”三四句是说，我也替水忧愁（会被截住），因为你看那山山连绵不断。

面对这样的冲突，词人只能说一句“侬也替江愁”，表示他的忧虑而已。他的愁怨何而来？因为行程中所见到的山实在太多，一座连着一座，层出不穷，似乎断不了。江水能否冲过这重重围截，尚是个未知数，这怎么不令人担心？“愁”调起了人们的情绪，让人关注着矛盾的发展，提着那颗“愁”心追循到词的下片，追逐着他的行程：不知不觉中北固山到了。

“片帆如鸟落，江住侬船泊。”下片前二句是说，片片帆影如鸟儿降落，江停住我的船也停顿。

这两句叙述，没有交代“事件”如何结局，使人悬着的“愁”心何处停落。而表面看起来，江水是被山留住了，不流了，山的围截成功了，但实际上，当人站在北孤山上时，即可发现，江水仍然澎湃前进。留下的只是人，而不是江水。江水的平缓，并不代表不流；短暂的“住”之后，它仍是向前奔腾。山与江的冲突，其结局是不言自明的。

“毕竟笑山孤，能留侬住无。”末二句是说，我嘲笑青山毕竟是势单力薄，哪里可以把我留住呢？

在词的最后，词人禁不住对山发出嘲笑，嘲笑它的不自量力，居然企图阻挡江水的前进。“毕竟笑山孤”，即“笑山毕竟孤”的倒装。“能留侬住无”中的“侬”，则谓江流，与前面两个“侬”的表示作者自称不同。“笑”而用问的口吻，那是含着莫大的揶揄之意的。

词的内涵似又不仅于此。想开去，在人类历史上，不论是作者以前、作者当代，还是作者之后，像这样妄图阻挡合理、正义的事物的发展、逆潮流而行者，大有人在，又何止于山！从这层意义上看，这首词堪称为哲理词。

郭麐

青天欲放江流去，青山欲截江流住。侬也替江愁，山山不断头。

片帆如鸟落，江住侬船泊。毕竟笑山孤，能留侬住无？

北固：山名，在江苏镇江，上有甘露寺。

侬：我，吴语。

郭麐

（1676~1831）字祥伯，号频伽，晚号复翁，又号复庵。江苏吴江人，迁居浙江嘉善。清监生。久困场屋，省试、京兆试皆不售，三十岁后乃弃帖括业，专意辞章著述，客游江淮间，以设帐课徒为生。师事姚鼐，为文雅洁奥丽，造意遣词，蔚然成采。诗有灵秀之气，于憔悴婉笃之中，具悱恻芬芳之致。词为浙西词派殿军，清婉颖异，轻倩圆活，擅一时之胜场。有《灵芬馆集》。词集名《灵芬馆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