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山翛翛映赤日，田背坼如龟兆出。

湖阴先生坐草室，看踏沟车望秋实。

雷蟠电掣云滔滔，夜半载雨输亭皋。

旱禾秀发埋牛尻，豆死更苏肥荚毛。

倒持龙骨挂屋敖，买酒浇客追前劳。

三年五谷贱如水，今见西成复如此。

元丰圣人与天通，千秋万岁与此同。

先生在野固不穷，击壤至老歌元丰。

这首诗作于元丰四年（1081）。杨骥，字德逢，号湖阴先生，居金陵（今江苏南京）蒋山，与王安石为邻。王安石曾称赞他是一个勤劳善良的人。当时王安石制订的新法在神宗的支持下，已经推行了十多年之久，并取得了比较显著的成绩，但是变法遭到一些官僚士人的坚决抵制和激烈反对。王安石不断受到攻击，被迫于熙宁九年（1076）第二次辞去相位，退居到金陵半山堂闲居。但他仍心系朝廷，关心变法。本诗描绘了岁和年丰的盛世景象，歌颂了支持新法的神宗皇帝，表现了他希望把新法坚定不移地推行下去的鲜明立场，因而与一般的歌功颂德之作不同。

这首七古全诗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开头四句。

“四山翛翛映赤日，田背坼如龟兆出。湖阴先生坐草室，看踏沟车望秋实。”开头四句是说，四周山岭枯萎的草木映着火红的太阳，田地干裂就好像龟甲烧灼后现出吉兆。湖阴先生坐在茅屋，看渠道上踏水车盼着秋天收成好。

开头部分，写天旱地干，人情思雨。诗人以富于特征性的事物渲染了颇为严重的旱情。“翛翛”原指鸟尾枯焦凋零的样子，这里借以形容四山的草木在烈日炎炎之下稀疏萧条、毫无生气的景象。“田背”即田底。田底原先浸没在水中，水干以后，底面朝天，犹鱼鳖失水，露出背面一般。“龟兆”一词，含义双关。“田背”曝晒既久，便裂如龟背上的纹理，此其一；其二是暗用《左传》“龟兆告吉”的典故，与下文写天从人愿、普降甘霖气脉相通。上述两句是写景，以下便从一个农家角度写人们切盼时雨的情状。两句没有直接说人们如何焦急不安，如何切盼时雨，而焦急、切盼的心情已经跃然纸上了。

第二部分是中间六句。主要写时雨骤至，丰收在望的喜悦。

“雷蟠电掣云滔滔，夜半载雨输亭皋。”这二句是说，忽然间雷声轰鸣响彻天地，电光闪耀、乌云翻滚如同浪滔，半夜里云层载着密雨，运送到广阔的原野和田间沟壕。

写大雨欲来之状，有无限声势。“雷蟠”是说雷声遍及寰宇，惊天动地，到处轰鸣不已；“电掣”是说电光倏起倏灭，犹如火龙穿天划空，往来翕忽；“云滔滔”是说乌云如大海的波涛，汹涌而至，霎时布满天空。描写至此，大雨倾盆而下已在不言中，故下句用叙述语气写旱情解除。既然雨是有滔滔之云运载的，则其滂沱之势可知。“亭皋”就是平皋，指沃野。“输亭皋”就是把雨水输送到千里沃野。句中的“输”字具有强烈的主观感情。及时输雨，这在封建时代一般认为是政通人和的表现，着一“输”字，便见出新法之上得天时，下合民心，且与下文歌颂“元丰圣人与天通”，也有着内在的联系。

“旱禾秀发埋牛尻，豆死更苏肥荚毛。”这二句是说，干旱的禾木很快长得茂盛，牛行田野臀部都被埋没难以寻找。枯死的豆苗重又苏生，长出肥肥的豆荚多多的豆毛。

以上两句诗人运用夸张的手法写雨后万物欣欣向荣的景象。

“倒持龙骨挂屋敖，买酒浇客追前劳。”这二句是说，湖阴先生把水车倒挂在粮仓，买酒请客补偿先前的辛劳。

这两句生动地表现了他的欣喜心情。

第三部分是最后六句。主要歌颂元丰年间五谷丰登、庶民欢庆的盛况。

“三年五谷贱如水，今见西成复如此。”这二句是说，三年来五谷的价钱贱如白水，今年的丰收景象依然如同往岁。

民以食为天。连续三年的丰收，使谷贱如水，民无饥馑。如今又丰收在望，值得大书特书。“西成”一词最早见于《尚书·尧典》：“平秩西成。”传曰：“秋，西方万物成，平序其政助成物。”这就是说，政治措施得当，能助成万物，赢得丰年。元丰年间所以能连续丰收，确与实行新法有关。均输法限制富商的聚敛，青苗法抑制豪强的兼并，农田水利法鼓励农民开荒筑堤，兴修水利。这一切或多或少提高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作者用《尧典》中的故实入诗，很自然地使人把丰年与政成联系起来看，何况作者一直以尧舜期望神宗，神宗是知道的。

“元丰圣人与天通，千秋万岁与此同。”这二句是说，元丰皇帝的政令跟天意相通，但愿千秋万岁与元丰相同。

这两句正面歌颂支持新法的神宗，并致以良好的祝愿。

“先生在野固不穷，击壤至老歌元丰。”末二句是说，先生你虽然在野却并不贫穷，到老都会击壤歌颂唐尧一样的元丰。

赞美新法给人们带来了幸福，因而人们将永远歌颂元丰朝的太平盛世。这两句中的用典极为灵活自然。孔子在陈绝粮，曾发过“君子固穷”的感慨。本诗却说，“先生在野固不穷”。由“固穷”到“固不穷”，一字之添，说明境遇完全改变。新法使人摆脱了穷困，即使孔子再世，也不会有绝粮之忧了。这是典故的反用。帝尧之世，天下太平，百姓无事，有八十老人击壤而歌，壤是一种木制戏具。诗末用“击壤至老歌元丰”结束全篇，隐隐然将本诗比作《击壤之歌》，则元丰之世也直堪上接唐尧圣代。这是典故的借用。

王安石

四山翛翛映赤日，田背坼如龟兆出。

湖阴先生坐草室，看踏沟车望秋实。

雷蟠电掣云滔滔，夜半载雨输亭皋。

旱禾秀发埋牛尻，豆死更苏肥荚毛。

倒持龙骨挂屋敖，买酒浇客追前劳。

三年五谷贱如水，今见西成复如此。

元丰圣人与天通，千秋万岁与此同。

先生在野固不穷，击壤至老歌元丰。

元丰:神宗年号(1078-1085)。德逢:杨骥，字德逢，号湖阴先生，是王安石退居金陵时期的邻居。

翛(xio)翛:鸟羽破敝貌，此处形容草木枯萎。

坼(chè):裂。龟兆:古人用龟甲占卜，灼龟甲所见的坼裂之纹称龟兆。

草室:犹言"茅屋"。

沟车:沟，田间水道;车，指水车。秋实:指秋后的收成。

雷蟠(pán):谓雷声轰鸣，充满天地。蟠，充满。电掣(chè):形容电光闪耀。

输:犹言"输入"，运进。亭皋:水边的平地。司马相如《上林赋》:"亭皋千里，靡不被筑。"此处指平野。亭，平。皋，水旁地。

秀发:谓谷物生长茂盛。《诗·大雅·生民》:"实发实秀。"尻(ko):臀部。

龙骨:水车的别名。屋敖:"敖屋"的倒文。敖，粮仓，后作"廒"。

浇客:犹"饮客"。

西成:谓秋季收成。

元丰圣人:指神宗皇帝。圣人，对帝王的尊称。

在野:与"在朝"相对，指不做官。

击壤:相传尧时，有老人击壤而歌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后成为歌颂盛世太平的典故。壤，一种木制戏具，长尺四，阔三寸，其形如履。

名家点评

近代·陈衍《宋诗精华录》:"音节极高亢。介甫入相未久，即逢大旱及彗星天变，本不足信者，然熙宁八年复相后，未几又去，判江宁府，直至元丰三年。介甫岂真颂扬元丰者，若日水旱无常，幸而得雨，从此千秋万岁，五风一雨矣。末句点出帝力何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