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掌上芙蓉，涓涓犹滴金盘露。轻妆照水，纤裳玉立，飘飘似舞；几度消凝，满湖烟月，一汀鸥鹭。记小舟夜悄，波明香远，浑不见、花开处。

应是浣纱人妒。褪红衣、被谁轻误？闲情淡雅，冶姿清润，凭娇待语。隔浦相逢，偶然倾盖，似传心素。怕湘皋珮解，绿云十里，卷西风去。

张炎这首词咏白莲，用《水龙吟》长调，在一百零二字中，分合变化，颇具匠心。

“仙人掌上芙蓉，涓涓犹滴金盘露。轻妆照水，纤裳玉立，飘飘似舞。”这首词开头五句是说，多美啊，你像仙人掌上的芙蓉，像处在铜铸的承露盘中，花上水滴涓涓，犹如晶莹的玉露，淡雅的装束与湖水互相映照，你亭亭玉立呵，那朦胧的月光，为你披上薄薄的衣服，微风吹来，你飘飘欲舞。

一起五句，是对白莲做总体的概括描写。先用汉武帝承露盘的故事，把莲花比作仙人掌上的芙蓉，想象它还滴着金盘的玉露。这两句虽然不算特别新奇，但作为一个冒头，这样落笔，还是能总摄莲花的整体精神的。跟着三句便进一步作具体勾画：“轻妆”、“纤裳”，写它的形质；“照水”、“玉立”，描它的姿态；接着以“飘飘似舞”，便使莲花的形象凸显在眼前。

整体描画以后，随即换了角度，从词人自己身上落笔。

“几度销凝，满湖烟月，一汀鸥鹭。”这三句是说，为一睹你的芳容，我曾来此地好几度，徘徊又凝望，陶醉在满湖的烟月笼罩处。看，不远的沙洲上，停满了鸥鹭。

“销凝”是徘徊凝望之意，为的是要充分领略这诗的环境中那白莲的雅韵。

“记小舟夜悄，波明香远，浑不见、花开处。”这三句是说，也曾记得这一淡月夜，我驾小舟轻轻渡，远处传来你的阵阵清香，白纱似的月光照着清澈的水波，可我全然不见呵，不见你的开花之处。

这几笔写得轻灵动荡，化实为虚，很能撩起人的遐思玄想。那莲花，似有若无，似无还有。那湖水，那烟月，那小舟，那鸥鹭，组成一幅充满诗情的图画；那波光，那暗香，那叶影，也分明闪烁着莲花的神魂，然而莲花却混在波明月白之中看不见，捉摸不着。这样来写照白莲之白，真是出神入化。

“应是浣纱人妒，褪红衣，被谁轻误？”换头三句是说，大概是浣纱女西施，见你太美丽了，引起了嫉妒，让你把红妆卸下，换成了素裹，以此来减少你的魅力好让人对你有所轻误。

上面已是一片迷离，到了换头三句，还不肯就此卸脱，仍然使用猜测想象。这样轻轻地把“白”字反挑出来，手法实在高明。

“闲情淡雅，冶姿清润，凭娇待语。”这三句是说，呵，白莲呵，我看到你淡雅的神韵，美丽的风姿，娇好的体态，悠闲的气度。有多少的知心话呀，你要向我细细诉说。

这里白莲的姿态陡然呈现。这时候词人已经和它正面相对了。这三句推出了一串特写镜头，同上阕作了强烈的对比。“淡雅”是写白莲的神魂，“清润”是说白莲的姿态；“凭娇待语”用李白《渌水曲》“荷花娇欲语”。

“隔浦相逢，偶然倾盖，似传心素。”这三句是说，我们隔水相逢成知己，我那一片真情呵，你似乎也有所领悟，看你倾斜翠绿的叶盖，向我传出了你心中的无限情愫。

“隔浦”出自白居易的《隔浦莲曲》：“隔浦爱红莲，昨日看犹在。”“倾盖”借用《孔丛子》“倾盖而语”的成语，恰好与“翠盖”相关。“心素”即心事。这三句只是把上面的意思补足说透，别无太多深意。

“怕湘皋珮解，绿云十里，卷西风去。”末三句是说，怕只怕啊，我犹如郑交甫，接受了神女的玉珮，转眼间一切都消失——江妃人杳，玉珮踪无；也怕呵，怕你洁白的花瓣儿，被西风吹去，徒剩下十里绿荷叶在飒飒的西风中飞卷罢了。

结拍从眼前荡开，想到未来。“湘皋珮解”用了个典故：传说郑交甫在汉皋遇见两个女子，身上都挂着玉珮，交甫上前来求她们相赠，女子把玉珮接下给他，走了数十步，玉珮忽然不见，连两个女子都消失了。据说他们都是江水女神。这里的“珮解”是比喻莲花落瓣。句中着一“怕”字，是预想，是悼惜，又是无可奈何。这样结束，自是不尽之尽——话虽完了，又似还没有完。

这首词，有总写，有分写，有远写，有近写，有侧写，章法颇可玩味。笔法奇幻，想象幽奇，人花合咏，虚处传神，清远蕴藉，婉转空灵。

白莲

仙人掌上芙蓉，涓涓犹滴金盘露。轻妆照水，纤裳玉立，飘飘似舞。几度消凝，满湖烟月，一汀鸥鹭。记小舟夜悄，波明香远，浑不见、花开处。

应是浣纱人妒，褪红衣，被谁轻误？闲情淡雅，冶姿清润，凭娇待语。隔浦相逢，偶然倾盖，似传心素。怕湘皋珮解，绿云十里，卷西风去。

1.水龙吟:词牌名，因李白诗有"笛奏龙吟水"句，故名。又名"小楼连苑""龙吟曲" 等。一百零二字，上下片皆仄韵。

2.仙人掌:陕西华山之中峰曰莲花峰，其东峰日仙人掌。芙蓉:即荷花。

3.几度消凝:犹言几番开谢。

4.妒:嫉忌别人之好。④褪一减退。

5.倾盖:古人相遇于道，倾盖而语。

6.心素:犹言心情。

7.湘皋:此借用以说荷花解瓣谢落。

8.绿云十里:绿， 言荷叶颜色。云，形容叶多。十里，形容广阔。

9.卷西风去:言荷叶一到秋时被西风扫尽。

清代学者先著、程洪《词洁辑评》卷五:玉田此调不见作手，才到蒲江、竹屋之间。

晚清词家陈廷焯《云韶集》:意度闲雅，非人所及。(应是)若讽若惜，如怨如慕，直人方回之室矣。结更深湛。